“老爷,是我擅做主张将那小女娃儿带回了府里,实在太可怜了,求您收下她吧。”
书房里,炭盆噼啪作响冒出滚滚热气,方檀垂手立在门边向杨守坤请罪。
杨守坤坐在桌案后,皱着眉审阅堆积的公文,轻轻“嗯”了声道:“知道了。”
方檀心下一松,知道杨守坤已答应收留这孤苦无依的小女孩儿。
他也不晓得为何自己要多事将小女孩儿带来杨府,或许因为自己也曾是被收养的孤儿,也曾体会过无依无靠悲凉绝望的心境。
杨守坤放下公文,想了想问道:“那女娃儿叫什么名字?”
“小人问过了,她说自己叫丝萝。”方檀回答道:“要不我唤她过来,老爷再见见她?”
杨守坤摇摇头道:“今天太晚了,还是让她早些歇息吧。”
“老爷……是这小女娃儿自己求我,要入杨府做丫鬟的。”
“哦?”杨守坤怔了怔,问道:“这是为何?”
“她说自己在街上得了老爷的银子,为奶奶买棺材的钱已是有了,本不愿再来麻烦您。只是老爷的恩情无以为报,所以自愿分文不取入府做三年的丫鬟。”
杨守坤听了唇角逸出一丝笑意,摇摇头道:“这孩子,心事重得很。”
方檀吞吞吐吐道:“老爷能不能……先见她一面,也好让她安心,晚点我还想送她回去料理老人家的后事。一个女娃儿在夜里单身行走,遇到巡夜的禁军……怕是不好。”
杨守坤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方檀,说道:“你带她进来吧。”
方檀躬身应了,出门将丝萝领进了书房。
丝萝身上还裹着杨守坤从刘莽身上扒下来的皮袄,跪拜问安道:“老爷!”
杨守坤和颜悦色道:“起来吧,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真想入府当丫鬟?”
丝萝点点头,说道:“我会干很多活,洗衣、烧菜、劈柴、针线……还有做白糕!”
杨守坤笑了起来,说道:“你年纪小小这般懂事倒也难得,有多少人身居高位,整日价却只想着争权夺利,恩义二字只挂在嘴上,于心里早抛到了九霄云外。也罢,我便收你做义女,等办完丧事你便每日到南书房和隽儿一起读书。你可愿意?”
方檀听了大喜过望,催促丝萝道:“还不快磕头向老爷谢恩!”
“免了,免了!”杨守坤摆手道:“方檀,这几****便帮着丝萝料理丧事,一切所需从府里开支。告诉账房高先生,丝萝的月例比照隽儿发放。”
丝萝错愕地望着杨守坤,嗫嚅道:“老爷,我、我……”
杨守坤微笑道:“你还叫我老爷么?”
方檀在一旁悄声提醒道:“丫头,快叫干爹……叫干爹啊!”
“干爹……”丝萝颤声叫着,流泪道:“我会孝敬您老人家一辈子!”
杨守坤起身绕过桌案,轻轻扶起丝萝,搂住她瘦弱的肩膀,道:“没事了,好孩子,别哭。”
方檀扯扯丝萝的衣角道:“我们走吧,莫要打扰老爷的公务。”
丝萝擦去眼角的泪水,不经意里看到书房里挂着一幅仕女图。图上的女子雍容高贵面目慈和,手中拿着一把团扇含笑立于花间。在仕女图的左上角,题有一首龙飞凤舞的诗词,写的是:“殷忧不能寐,苦此夜难颓。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运往无淹物,年逝觉已催。”
这首诗丝萝在后世曾经读过,晓得是前朝大才子谢灵运所作。但以此诗配在一幅仕女图上,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方檀领着丝萝走出书房,嘿嘿笑着欢喜道:“姑娘,从今往后你便是咱们杨府的千金大小姐。”
丝萝垂首道:“方大叔,我、我怕我不配……”
“千万不要这么想,老爷可从不轻易认亲。”方檀说道:“京城里多少达官显贵想走他的门路,甚至把自己的闺女送来杨府做妾,都被老爷骂了回去。所以呢,这是你的福气,也是你和老爷的缘分,旁人求也求不来的。”
“缘分?”丝萝不由自主想起了杨守坤在大街上边走边吟唱那首诗的情景。
方檀牵着她的手往外走道:“我也是老爷收养的孤儿,只比你年长十来岁。往后,能不能别叫我方大叔了?”
“嗯,方大哥!”丝萝乖巧地应道。
方檀高兴地笑了笑,说道:“你方才在书房里看到的那幅画像,便是夫人。听说她是河间府的名门闺秀,脾气极好心地也好,老爷很宠爱她。可惜三年前难产去世,老爷为此伤心了好久,还差点落发为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