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北面边疆的山林地带,有座巍峨高耸的大山,鹤立鸡群般独高于连绵起伏百里的群山之中,远远望去,形似个抱太极姿势的巨人,被命名为武当山。在人类刚到达这片天地时,曾有一批道家高手在山上传授武当派精妙高深的武艺,为抵抗诸多强大智慧生物的攻击战斗中做出莫大贡献。
魏国的儿歌可为此做证:‘武当山,魏始祖。西拒山岩东斩妖……’
山岩是一种外形似人,但体形高达三米,肌肤坚硬如岩石的种族。妖则指这世界中占据领导地位的森林妖精和血腥妖精。山岩族力大无穷,身躯坚硬如岩刀剑难伤;妖族敏捷矫健,弓射之技天下无双,更有与凶猛野兽沟通能随意驱使的天生异能,族中祭司长老更能呼风唤雨,深为众生所惧。
魏立国之前,一众千万人口忽临陌生之地,便遭诸多猛禽攻击,后又被两妖族以及山岩族等血腥屠杀。大多本只是寻常民众的他们根本无力抵挡,危机关头,一名在原世界归属武当道派的高手说服师兄弟放下门派戒律,将武当技艺倾囊相授于众,又说服诸多原世界中归属别派的高手一并抛开陈见。
这才有后来的力抗群族得以自保,继而立足,立国。
当年那场最具决定性的激战就生在武当山附近,据说战斗结束时,漫山遍野覆上一丈高血与肉组成的黑红泥浆,时隔二十年后,仍引人津津乐道。
二十年后的今天,武当山一带战乱纷争仍然不断,因吸食血液而万林殷红的景象足见惨烈。三百余种姓氏组成的魏国尽管强盛一方,但自当年战斗中留存下来的部族中仍有许多不愿归附,或建立起规模小了许多的国家,或维持小规模部族形式生存延续。
长年的战乱让这一带的次序异常混乱,许多城镇今日归附魏国,明日又在两妖族进犯下举手投降,甘为奴隶自居乞求活命。
这也造就群匪的滋生,大有规模上千之众,小有孤身一人。
这片区域的中心城镇——武当镇。因地处交通要道,又长年陷身战乱之故,变成众多种族来往频繁的混杂之地。这天更是热闹非凡,便连屋外晴空中的火红烈阳都似为之增温。不仅有来自附近强盗营寨的知名好手,更有来自魏国各地的一方豪杰,他们所以聚集在此,都为一个孤身犯案累累,杀人无数的恶徒。
邪恶妖种——席红梅。武当镇一带流传不少关于他的传说,据说他劫掠的财物足以堆积成山,他杀死的人足抵一县,他侵犯过的那些女人所流泪水足以汇聚成河。但也有人说,他曾救助过的人遍布魏国。
城镇的客栈、酒馆内交谈声喧哗吵闹,说的却大多与这个名字有关。有对此人好奇的,也有不以为然的。
“二公主劳师动众把我们请来只为对付这么个毛头小子,虽说皇命难为,但着实让人心下难快啊!”说话的男人双眼眯成条缝,余光左右打量旁人的神色,全然没有言语中那份自肺腑的感慨。
人群中却偏有个肌肉达的汉子迫不及待的接话。“依我说这二公主纯属小孩子任性,追杀那席红梅五年未果,眼见成人之礼在即,不得不赶赴封地行女王之命,心有不甘之余才出此下策,想借众人之力除去那小子。”说罢还探手去拽一个身形单薄,透着书生气息的同伴。
那人无可奈何的起身抱拳。“两位兄弟所言极是,大家都知道一种武艺精深至大宗师阶段需得耗费十年勤修之功,那席红梅年不过十七。二公主却称此人快剑技和重剑技均达大宗师境界,实在太过荒谬!”
人群不由沸腾,许多本不知此事的人忙于左右询问打听,都觉太过荒诞。人体经脉窍穴太多,任何功法都不可能兼练所有,即使同为使剑修手足腰部经脉的人,心法窍穴线路也大相庭径。
一种武功修至随心所欲境界,动武功之时相关窍穴内气才能饱满,经脉因而尤其强韧。这种程度被称之为九层修为,俗称宗师级技艺,达到这个阶段往往需要勤休五年方可成。
但武除武功技艺外,尚需修炼内劲,内力回气,轻功,体质增强,经脉反应等等,甚至还有暗器等较偏门的绝艺。
仅是达到宗师境界修成的窍穴在使用别种武功或内功时,由于能量流经线路的差异会导致宗师级武功造就的充盈状态不复存在,等若全无根基的初学。若想让锻炼的窍穴能在任何时候都处于充盈状态,就必须于宗师境界基础上再勤休五年方可成。
当一种武功修炼到这种境界时,被称为十层大宗师级技艺。任何其它武功使来,只要其中经脉路径与所练有重合,哪怕只是刚练上手也能挥不止一层的强大威力。
在综合两妖及异族的战斗技艺后,人类将种种修炼法门定制为单门别类的技艺,有增强抵抗伤害的坚壁功,若修至大宗师境界在任何时候均能保持集体刚硬如岩的状态,得自山岩族;又譬如魏国最为人所知的武当太极劲,修至大宗师境界时无论使用何种功法均能揉合四两拨千斤的借力神效;又有增强持续战斗力的回气心决,让消耗的内力得以加快回复。
以及增强体力精力恢复的强身心决,增强内力爆威力的重劲决,应用不同兵器上又被称为重剑术或重刀术,更有增加内力运作技巧的快剑术等等。种类之繁多不足一一而道。
聪明的练武都会从繁杂的武功技艺中挑选经脉窍穴路线重合最多,又最让自身神往的组合修炼,以求事半功倍。但任何一种,经过诸多高手实践来看,多是需要十年,只有个别能以七八年修至大宗师境界。
是以众人才觉得席红梅那等年纪练至两技大宗师境界太过匪夷所思,就算他是少数七年能成,除非不修炼其它功法,又从两三岁开始就勤练不怠。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相顾失笑时,一个坐在角落始终未曾与同桌左右交谈说过话的人重重将酒杯一放,又以三声大笑压下众人声音,冷眼迎上旁人齐聚过来的目光,自顾说话。
“诸位的话未免太过偏颇,人都知道武当道圣年纪不过四十,却已身具七技大宗师神通。二十年前,他还不过两技大宗师之能而已。只看他二十年内能修通五技,足可见这十年一技之说只能用以看待寻常情况!”
先前说话之人,不屑冷哼一声,正待辩驳。大地忽然开始颤动,波动越渐激烈,桌上碗碟,纷纷被震落地上,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众人再坐不下去,纷纷站了起身。更有惊慌失措叫嚷出声。“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两妖族的骑兽军队打过来了?”
话音方落,震动已止。众人走出客栈,酒馆。
只见城镇中央停着一群为数三百余的血爪龙骑兵,全披轻磷薄甲,头颈胡乱摆动中张开的血盆大嘴足能将整个活人一口吞下,胸前伸出的一对对三指手爪指端部位的血色长爪锐利刚强,阳光下闪耀生光,让人望之生畏。龙背上骑兵清一色的女式龙磷软甲,手提龙舌长枪,背负复合劲弓,深红色的披风上缀满星辰图案。
为女子面戴龙翼护罩,做工精巧的连接着头上凤翼头护,金色的皇家龙磷战甲足以让人识出她身份。众人纷纷跪地参拜,一番礼叙。客栈内最先说话的那人抢先站出,神色恭敬,眼睛垂视地上,也不再眯成缝隙。
“启禀二公主,我等接到公主召请,连夜赶赴此地。但对那席红梅却一无所知,更不知公主所言此事与我等均有血仇所指为何?”
金甲的二公主垂目扫他一眼,旋又抬手,后侧走出个女骑兵,替之答话道:“小女子东方碧玉见过诸位叔父长辈……”
话音未绝,许多人已惊讶出声。
“原来是碧玉姑娘!早曾听东方大哥道已将你送到魏都进修武艺本事,想不到会在此见面。”
“原来是楚叔叔。此事说来话长,当初往都城学院修习武艺本事,幸蒙二公主看中,便随学院一众师姐妹侍奉二公主左右。因事关机密不能说明详细,总而言之这些年来,诸位叔叔伯伯家中都曾陆续接到族内女子为国捐躯的亡书,其实她们全是在追杀席红梅这个邪恶妖种途中不幸被害。
这五年来,死在席红梅手里的姐妹已过千数,为捕杀他惨遭毒手的魏士更达万人之众!此人与我们之间,还不算是血仇不共戴天么?”说到后来,东方碧玉摘下护面,一对杏眼满覆泪水,悲愤之情流于言表。
人群彻底炸响,咒骂声,誓言必杀声,此起彼伏,经久不绝。
躬身二公主马前的人当时便痛哭流涕,泣喊凄凄。“我那可怜的女儿啊,自小好武,资质过人,本能有一番大作为,竟因为席红梅这个邪恶妖种夭折损命……”
“该死的妖孽!害了我们李家最有指望的李星望侄女,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早层在酒馆内说话的魁梧汉子,咒骂起誓,愤恨不已。他那文质彬彬的友人也愤然出声,双目充血,杀气四溢。“二公主,那该死的席红梅现今人在哪里?”
东方碧玉眼见众人情绪激愤,想起惨死的姐妹,气氛渲染之下更觉那人可恨,只盼这回能将他杀死,又见二公主异常沉默,忙又替她答话道:
“席红梅已被边境军士围困武当山一带,不知为何他的龙骑不见了踪影,凭他一人之力绝不可能轻易突破包围。但此人武艺实在了得,又阴险狡诈之极,如今半个月过去仍旧没能形成有效包围。二公主唯恐他与龙骑汇合突围逃走,故才召请诸位叔伯齐聚于此,务必要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十八层地狱,再不能害人!”
众人哄然应是,情绪异常高涨。
三日后,在众多高手的带领下,包围网渐渐收拢,最后逼上武当山腰。任谁都知道,恶贯满盈的席红梅插翅也难再飞走。就在这种时候,旁人不敢窥视的二公主营帐内,又是一番景象。
服侍二公主洗浴穿衣的两名心腹骑兵捧着衣裳已等了许久,其中就有东方碧玉。的二公主身上水迹早已干尽,仍旧自顾痴痴呆,芊芊中指来回不断的轻抚至小腹之间。白皙的肌肤上,一道丑陋的伤疤自乳间直到腹下。让这具完美如艺术品般的身体,蒙上让人遗憾叹惜的瑕疵。
“他这回该活不成了吧……”闻得公主说话,久候的两女慌忙上前替她穿戴整齐。“二公主,这回他是死定了的。”东方碧玉咬牙切齿,却不敢让声音太过放肆。
二公主双眼覆上层迷雾,自顾步至榻边坐下,两女小心的跟上,待她坐定后,才敢继续替她梳理长。
“五年啦……第一次遇到他时,他领着一群匪徒无礼之极的杀伤护卫,把我夺上他那头黑磷龙坐骑。一边口出无礼狂言,一边肆意轻薄我冰清玉洁的身子,最后竟还说,‘原来是个没育完全的小美人,今日且先放过,待你长大些后再捉来当老婆‘。
这些事情,这些话我无法忘记。为此追杀他至今,算上今日,刚好便是五年。你们该记得我身上这一剑吧?“
“都是我们无能,才害公主当日险些丧命。“两女慌忙跪拜地上,自责请罪。二公主一脸不以为意的挥手让她们起来,眼眸如雾,让人不能判断其喜怒。
“这一剑本可要我命的,是他手下留情,凭他的出手绝不会有这些许偏差,更不会舍刺击而用斩削。我还记得他当时说了什么,‘你这女人,追杀我这些年了还不肯放弃,若非看你长的美,性子又刚毅,有心日后娶你做妾,今日便将你斩成两截。
如今只留道疤痕,让你为此深感自卑,也不怕你往后把好端端的清白留给别人,也只有我才不嫌弃你藏起来的丑陋。‘这些话,我从没有对旁人说过,也只有你们才让人敢放心的依靠。”
两女顿时红了眼眶,又是感动又是愤恨。“公主,他今日就会为当年这些无礼放肆言行付出惨痛代价!”
二公主没有接话,自顾轻轻摇头,双臂抱成一团。这变化不禁让两女为之惊慌失措,慌忙关问。却只见公主神态迷茫,幽幽深叹口气。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忽然就想起这些事情,脑子有些乱,心里有些悲伤……明明那么恨他的,好不容易等到今日,本该欢欣鼓舞的。可总又忍不住觉得,当年他那般无礼兴许是怕我落到其它恶徒手里,这些年根本不曾见过他还有旁的同伙……
可是,我堂堂魏国二公主,原本好武功也算好事,偏却为这么一个无礼恶徒丢弃了高贵,化身罗刹。是不是不知觉间,我的心已被污染成黑色,竟不舍得跟这种血腥的生活告别了?”
两女无言以对,面面相窥。
……
缀满星光的夜空下,武当山顶,一个身着漆黑龙磷软甲的长少年拖着具被剥去甲兵的魏国士兵,一路行至断崖旁。这少年仔细对比尸体与自身的体形,不时以短剑在尸身上划出一道道与臂背相仿的伤口,最后更剥下尸体脸皮,将红翻翻的脸部肌肉削切成他的面部轮廓。
做罢这些,又双掌虚按,伴随一团朦胧白光亮起,那兵卒的尸体伤处便开始生神奇变化。原本血肉翻飞的伤口渐渐愈合成疤,面上被剥离的皮肤也重新长出,更逐渐回复如活人般的生气。
当少年收回双掌,满脸如水汗液才如失去神秘力量支撑似的落下一地,顺着地势往低处流去,仿若小溪。少年如虚脱般气喘吁吁,眼眸里却洋溢着欢欣的喜意,清澈明亮的瞳孔中看不到丝毫煞气,几如涉世未深的孩童,与片刻前面对尸体的模样截然不同。
再看此刻仿佛陷入安静沉睡的死尸,或脱脱便似镜子中映出的少年。
“这女人,整整追杀我席撒五年,如今我重劲,快剑,精准,疾风身法均已达成,总该结束了。当年真该听从义母建议,非跟她这么比拼耐性,结果倒好。越杀的她败,就召来越多的人,如今反倒替她训练了厉害龙骑兵,我却成众矢之的,人人欲杀之而后快……”
被旁人称呼为邪恶妖种席红梅的少年本名席撒,字宁静。所以得那怪名,只因为二公主在多年追杀中始终不知其名,姓氏也只因无意中自匪徒口中获知,吐露之人未及说完便遭了毒手。
席撒人虽因施展过法术显得虚弱,休息的方式却很奇怪,人如标枪般挺直站立,缓缓调整呼吸节奏。过不多久,脸色已回复如初。也不再自语,取下腰间酒壶大口猛灌一气,抬脚就把那具能以假乱真的‘活尸’踢出断崖,在呼啸的狂风吹拂中翻滚着坠入深渊,消失在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