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狗,咱们有羊,晚上杀只羊吃——”柳真不纠正,人饿极了的时候连人都吃,吃只狗算什么,老家那边的狗都已经被吃光了。
“羊不能杀,留着卖钱——”老大马上纠正柳真这种败家行为。
“大哥,咱家有一百六十多只羊——”柳真的话马上吓老大一跳。
“一百六十多——”
“那得多大一群!”
“哪来的?”新来的三兄弟就是三十万个为什么。
“还能哪来的,自己养的呗,不偷不抢,也不是咱们家,约翰内斯堡随便一个农场都有百十只羊,那些大农场能有几千只,光是卖羊毛每年都能赚上万兰特。”柳真说的是实情,新来的三兄弟半信半疑。
“那不个个都是财主——”
要说不信,柳真的农场就在这儿摆着呢,要说信——
实在是难以置信!
“要按咱们老家算,这约翰内斯堡,确实个个都是财主,我这农场到了农忙的时候,也要雇十几个非洲人来帮忙,要不然活根本就干不完。”柳真还是自豪,不偷不抢几年间攒下这么大的家业,搁谁身上都自豪。
“狗日的柳老财,你发电报的时候,柳老财非要说你是被南洋人牙子骗了,这是要诓咱们全家去南洋当长工,要不是你汇来一百大洋,爹和娘还不敢来,他狗日的柳老财是要让咱们扛一辈子长工——”柳老大破口大骂,这种事要不是见到钱,柳家人还真不敢相信。
骗子就算是设局,也不会下这么大本钱,现在的清国,柳家人有一个算一个,真要卖,还真卖不到一百个大洋。
“铁蛋、狗剩他们怎么样?”柳真这时才想起来儿时的玩伴。
“铁蛋娘大前年饿死了,铁蛋就去城里扛活,现在鬼知道在哪里,狗剩还在村里给柳老财扛活,娶了村东头柳四家的闺女,四年生了四个孩子只保住一个,媳妇整天好一阵疯一阵,二十多岁的人头发全白了,我们走前我问他要不要一起来,他亲娘老子还活着,不敢——”柳老大表情黯然,这辈子可能都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没事,明年我回去,把村里的人都带出来,让柳老财自己去种地。”柳真双目泛红,约翰内斯堡的报纸经常报道清国的消息,柳真知道清国的情况很糟糕,但是没想到居然这么糟糕。
“村里现在也没几个人了,你走的时候,村里还有两百多口,现在剩下的也就百十号人,柳老财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些年不是旱就是涝,地里的收成不好,柳老财家里过年的时候遭了贼,老婆闺女都被土匪抢走了,人赎回来的时候肚子都大了,也不知道是那个土匪的种——”柳老大苦笑,脑门上的皱纹半指深,其实也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苍老的简直不像话。
总算还活着,这就算不错了。
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虽然衣服都有点破旧,但是柳家人还是欣喜不已,用柳老大的话说,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穿没有补丁的衣服。
回到家,卓拉已经准备好了晚饭,柳真的母亲和柳老大的妻子都挺不好意思,因为厨房里有很多东西俩个做了一辈子饭的女人都不会用,所以帮不上什么忙,基本上这顿饭是卓拉一个人操办的。
不过这也有效拉近了卓拉和婆婆、大嫂之间的距离,柳真哥几个回来的时候,几个女人已经有说有笑,只有柳老头不见人影。
“牛棚那边呢,种了一辈子,连头牛都没养过,买不起——”柳真的母亲说着话又红了眼圈。
来到牛棚的时候,果然柳老头正在抹眼泪。
牛棚里有二十多头安格斯牛,旁边的马棚里还有四匹挽马和两匹混血马,一匹马还大着肚子,再旁边的羊圈里一百多只羊,柳老头这辈子见过的牲口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
现在这都是自家的,柳老财当了一辈子地主,也没有攒下这么多家当。
“爹,咱家的地会越来越多,牲口也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你数都数不过来——”柳真对未来信心百倍。
“好好好——”柳老头就只能老泪纵横,这样的光景做梦都没见过。
晚餐的标准在柳家人看来,就算是过年柳老财家的年夜饭都没有这么丰盛过。
卓拉确实是想杀羊的,不过被柳真的母亲和大嫂坚决阻止,然后卓拉就杀了两只鸡,加上土豆和玉米炖了满满一锅。
除了鸡之外,餐桌上还有鱼和各种蛋,还有柳家人只听说过,但是从来没有吃过的牛肉,一大盆子刚刚煮好的牛奶,更是让孩子们垂涎欲滴。
饭菜虽然丰盛,但是并不是随便吃,这方面约翰内斯堡市政府三番五次提醒,长时间营养不良的人,不能一上来就大鱼大肉,要不然就会有悲剧发生。
约翰内斯堡已经发生过很多起这样的悲剧了,这都是血泪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