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嵋谷的酒最是醇厚,入口爽利,回味绵软,但后劲十足,用唐霄的话来说“就像百族的女子,即有纯净的笑靥又有热辣辣的风情”。
坐在主位的方一洲不停给宁城夹菜,宁城知道这是在表示感激。
宁城所以选择方一洲而让苏眉出局,并不是因为和方一洲有什么交情,而是见他比苏眉年长,修为也更强一些。再加上以苏眉的成员挑选来看,摆明是信心不足,预留后手。
廖辅嗓子还是沙哑,说不利索,一个劲儿喝着方一洲从地坛带过来的这坛珍藏,不一会便醉醺醺的唱起歌来。也不知到是被雷火劈中的原因,还是本来就五音不全。这歌唱得极为难听,只是其中一股悲戚婉转之意略有些动人处。
唐霄笑道:“廖师兄好雅兴,这歌喉,啧啧,听起来和鬼哭一样。”
廖辅自顾自的唱着喝着,也不知听到唐霄的取笑没有。方一洲喝了一碗酒,垂着眼睛看着空空的酒碗,低声说道:“这首是百族的祭亡之歌‘鬼奔’,听起来像鬼哭就对了。”
百族是云州以南一代的蛮族,生活在山林沼泽之地,风俗习性和中原华族大异,女子往往貌美,男子则好杀好斗,无论男女都是能歌善舞。万圣地坛所在沛峡府珞嵋谷虽然离云州较近,但和百族的千百城寨毕竟还是隔着云州这一大块地界。既然廖辅是从少年时期起便在仙门之内修习,能唱百族的歌,让人多少有点诧异,只怕这廖辅和百族是有什么往来渊源。
甘岱一边给方一洲斟满酒,一边给唐霄使了个眼色,让他注意言辞。
方一洲又是一口喝干,说道:“廖师兄的母亲是百族人,是万红城寨寨主的女儿,父亲是地坛内传弟子廖磊。他父亲当年弃了师门投入万红城,十年后和妻子一起死在玄阳派长老胡顺德的手上,首级被玄阳派人送到万圣地坛。廖师兄十五岁时走出莽山,越过云州来到珞嵋谷,求得他父亲的首级,带回万红城和他母亲葬在一起。地坛长老孔芒怜他一片孝心,便做主收入门墙。”
唐霄想不到自己一句笑话引出了这么一段痛事,站起来向廖辅说道:“师弟我口无遮拦,自罚三碗,给师兄赔罪。”
说完连饮三碗,方一洲笑道:“你哪里是赔罪,是来图我的酒吧!这酒后劲甚强,你可别醉死在我这儿。”
话还没说完,唐霄坐下时脚下一个踉跄,一下跌到地上。屁股着地,摔得不轻,可他全不在乎,两眼只盯着手中酒碗,那碗中新斟满的酒竟是一滴未洒,甘岱和宁城见他如此都是大笑。
唐霄慢慢爬起,嘴里分辩道:“我可是二十一年没尝过酒的滋味了,二十一年啊,我资质平平,每日里不敢有丝毫松懈。师兄弟们耍钱时我在想着功法,他们吃酒作乐时我也在想着功法,他们谈情说爱时我也想着功法,结果大家一个个都成为内传弟子,我这个最用功的反而落在后面……”
说到这儿忍不住大哭起来,甘岱用手抚其背安慰,唐霄越哭越是伤心,甘岱只得向方一洲告辞,将痛哭着的唐霄和高歌的廖辅扶起来,送这两位醉汉回房歇息。
酒这种东西,就是喜欢让人失态,所以宁城从不饮酒。方一洲喝的不少,但他不醉。
杯盏间最后留着这两双清醒的眼睛,打量着彼此。
宁城说道:“该走的都已经走了,该留下来的还留着。方师弟有什么话尽可以明说。”
他知道方一洲借廖辅的口将自己请来,绝不会是品酒这么简单。果然见那方一洲笑道:“师兄说话敞亮,做师弟的也就不多绕弯子。有一事请教,不知师兄以为,坛主能执掌泊坛多久?”
这话岂止是“不绕弯子”,搞得宁城有些发愣,过了一会儿才冠冕堂皇地说道:“坛主德高望重,又是由掌门任命,我坛上下无人不服。即便真有宵小觊觎,又能怎样?”
方一洲摇摇头:“掌门派路怀远来任命苏金同接任泊坛坛主,师兄可是在场的,难道到了今天都不曾觉得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