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p>
这是巴纳吉从未想过的一番话。“我要怎么做……？直勾勾地回望提问的巴纳吉，塔克萨回答：“把事情做到结束。”</p>
“结束是什么时候，你是要我战斗到死为止吗？还是陪你们玩这种没道理的寻宝游戏玩到最后？”</p>
“这是你该自己去想的。现在的你，只是想逃避眼前的困难而已。”</p>
巴纳吉的胸口之所以会觉得一阵刺痛，或许是因为他心里也认为自己有被对方说中的部分。这不是能够简单承认的事，将目光落在冷掉的红茶上，巴纳吉有口无心地低声问道：“塔克萨先生……你就没有感到迷惑过吗？”</p>
“你一直都保持着坚定，完全不会动摇……我实在没办法变得像你一样。”</p>
巴纳吉无益讽刺对方。靠着刀子般锐利的刚直去划分一切，即使被迫要接受偶然选下的结果。也依然不为所动。先不管巴纳吉自己是否想变成这样子的人，他觉得若能这样处事的话，应该是比较轻松的。干脆让塔克萨这样的人来当驾驶员，“独角兽刚弹”还更能毫无遗憾地挥出性能才对。自己对任何事都没有把握，就连区分敌我的方式也领会不到，这样子根本没资格拿起武器。巴纳吉也不觉得自己会想再拿起武器——即使这样会让卡帝亚斯，也就是自己的父亲失望。</p>
微微地抖了眼皮，塔克萨露出把话吞进口的迹象。预测着应该马上会有立场坚决的反驳出现，巴纳吉再这阵不自然的沉默中偷看了对方的脸。康洛伊只短短地窥视过保持缄默的司令脸孔，跟着便立刻将视线转回巴纳吉身上，并且代为开口：“在战场上感到迷惑的话，只有死路一条。”</p>
“所以只能想着如何去实行任务。队长也是在执行自己应负的责任。所谓的责任便是如此。”</p>
“可是，会有人因此而死吧？是什么样的责任，非得要我去杀人？我没办法像你们一样，可以简简单单地把事情分的这么清楚……”</p>
任务，义务，责任，这些东西在联邦与新吉翁两边都有，两边都可以解析为正义。心里无处可依，只是保持沉默的话，巴纳吉觉得自己似乎会因为恐惧而崩溃，这样的情绪迫使他一口气将想说的话哮了出口。</p>
“怎么会简单！”眼看放声驳斥的康洛伊就要起身，他庞大的身躯让茶几撞出了声响。比打算制止的奥特更糟一步，塔克萨按住了康洛伊，并以冷静的声音反驳：“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起责任的方式。”</p>
“你现在的状况是很容易理解的。因为该负责的对象就近在眼前。我指是你那些同学。”</p>
一瞬之前的动摇已消失无踪，塔克萨冷酷地继续说道。带着被人冷不防地讲到弱点的心情，巴纳吉挤出声音确认：“你是说拓也和米寂特……？”</p>
“即使回道“月神二号”，他们两人的立场仍然相当微妙。他们的处置方式会透过我们的报告与心情决定。能够左右这一点的则是你的行动。”</p>
“你们要怎么解读都可以。你处在可以改变他们命运的立场。你最好先将这点铭记在心，再来选择该怎么行动。”</p>
讲完该讲的话之后，塔克萨站起身，康洛伊则跟在他的后头，即使是从制服之上也能看出他们结实的肌肉，两个人的背影就那么从舰长室离去了。巴纳吉吐出累积而上的叹息，并且交握双手。“哎，你也别这么讨厌他们。”</p>
“他们的立场就是只能那样子讲话。而且，塔克萨中校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他不是没感情的机械人哦。”</p>
一面以红茶就口，奥特继续说。巴纳吉稍稍抬起头，看起对方的脸。</p>
“被命令用单舰攻打“帛琉”的时候……老实说，我眼前是一片黑暗的。但是哪，塔克萨中校这么说过。他把行动本身看成了救出人质的作战。”</p>
巴纳吉听不懂对方是在说什么。面对皱起眉头的巴纳吉，奥特露出微笑道：“要救的人质就是你。”</p>
“我们有欠你人情……他还这么讲过。要是没有塔克萨中校的气魄跟主意的话，就不知道事情会变得怎么样了。我不会要你去感谢他，但对他多少有些认同也可以吧？人所该担负的责任，塔克萨中校都很认真地在面对。”</p>
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奥特把茶杯摆回了碟子上。没办法马上找到可回应的话，巴纳吉再度低下头。</p>
“怎么可能不迷惑呢？我并不是喜欢才多绕这趟路，也不觉得本部的命令是正确的。但是啊，跟这些想法摆在一起，所谓的责任又是另一回事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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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本部传来了好笑的无线电。要我念给你听吗？”</p>
这么说着，当3瑞帝上尉从电脑荧幕抬起脸，并与收敛了嘴角的笑意。看来塔克萨是明显地讲心情表露在脸上了，为了掩饰被部下读出心思的尴尬，短短说道“麻烦你”的塔克萨便与康洛伊双双穿过监控室的门口。</p>
“……是。讯者，宇宙军特殊作战部。收讯者，服勤于“拟。阿卡马”之escoAs92o部队司令。对通知143o进行补足。敌方追击之可能性极大，应充分戒备。结束。”</p>
被不禁露出笑意的康洛伊牵引，塔克萨的嘴角也扬了起来。“真是段令人惶恐又受用的忠告。”听到塔克萨苦笑着说，加瑞帝才露出了宽心的表情。</p>
“特地来提醒这种不用说也知道的事……是什么用意呢？”</p>
“应该是有人想阻止我们进行调查吧。某些人打算尽早将“拟。阿卡马”叫回去，好把“盒子”的钥匙纳入军方的管理下。可是就参谋本部的立场来看，他们也不能完全无视毕斯特财团的要求哪。”</p>
“于是就出了这份派不上用场的警告，要我们依现场的状况做判断，是吗？”</p>
“只是买个保险罢了。籍此来表示他们有设法阻止过。”</p>
塔克萨是觉得自己说得太过，但说着“伤脑筋哪”的加瑞帝却没有露出在意的举动。先看过了塔克萨的脸色，康洛伊插进一句：“通知就是通知。也将内容告诉729那群人。”</p>
“按照预定，状况会在23oo开始，两架“洛特加龙省加龙省加龙省加龙省加龙省加龙省加龙省加龙省”能出击吧？”</p>
“是。我们与729的驾驶员都已经开始听取作战指示了。“拟。阿卡马”对则会派出两架“里竭尔”。为了以防万一，机体正在实施大气层装备的换装作业。”</p>
“好。我们在低轨道执行任务的经验也不太多。上尉你去听取这次的作战指示，好让部队间的配合状况能够万全。”</p>
咦？一瞬间塔克萨才讶异地将头转回到康洛伊的方向，加瑞帝却已回道“遵命！”并从座位上站起了身。抱歉哪，经过了眼神这么说着的康洛伊身旁，加瑞帝走出作为escoAs所指挥的监控室。果然康洛伊也察觉自己的情绪吗？心情上有一半感觉到扭捏，一半则感谢着老伙伴的用心，塔克萨叹出在舰长室累积出来的一口气。是什么样的责任，非得要我去杀人——一边回想起那阵扎进胸口的眼神与声音，塔克萨坐到监控室的椅子上。</p>
“为了争夺“盒子”政府和财团还在角力……事情越来越显得蹊跷了。”</p>
装成没看见塔克萨丧气的摸样，康洛伊一边倒起咖啡．一边说道．塔克萨则从背后听到他的话．</p>
“我能了解卡帝亚斯。毕斯持想将“盒子”交给新吉翁的心情．被只顾自身安乐的政治家．以及攀附于既得权益的财团成员围绕在身边的话，的确会让人想将一切摊牌，换个耳边的清静．之所以选上“带袖的”，单纯是运用消去法求得的结果吧．在想把世界搞得翻天覆地的徒众之中，还保持有接近军队的纪律与组织力的．也只有新吉翁——”</p>
“康涪伊，你还记得在“甘泉”的作战吗？”</p>
打断了对方话锋，塔克萨提起别的话题．将咖啡倒进马克杯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沉默了一会．康洛伊济出低沉的声音“我不可能忘掉．”</p>
“我一直到现在都还常做那个恶梦哪，梦到殖民卫星开了洞．小孩们的尸体从洞里飘出来尽管殖民卫星实际上并没有被打穿。”</p>
闭上嘴之后，康洛伊动起原本停止动作的手．挥去在停顿下来时随即涌上脑海的记忆．有一股想要早些迎向未来的焦躁从他肩上渗出．在那场作战的时候，塔克萨从“洛特加龙省加龙省加龙省加龙省加龙省加龙省”车长席看见的那道宇宙飞行服背影和对方重合在一起．凶险的记忆碎片也从他脑中满盈而出了．</p>
为了收容于战中、战后剧烈增加的难民，联邦于L2宙域建筑了“甘泉”．那是一处将开放型与密闭型的殖民卫星相连在一起的难民卫星，两种卫星不管是建筑方式与直径都互不相同，急就章地建筑出的居住环境质量低劣，</p>
正可说是宇宙中的贫民区．这种地方要变成势力的根据地．并不需要多少时间，在之际，“甘泉”作为新吉翁的据点便有挥其技机能．接着．在纷争结束之役，败散的兵员组织起不稳分子，使得“甘泉”成了策画后续恐怖活动的温床．对当地来说．这样的历程是极其自然的．</p>
sIDe国家主义因而出现了复燃之兆，政府自然希望扫荡吉翁的对策能收到立竿见影的成果．包含进这项因素．使得中央情报局抱持一股不同于平常的热情，将恐怖行动的行动查了个清楚．更在恐怖行动起前就派出escoAs做出因应．在“甘泉”某区的清洁工场腹地内，有栋废弃大楼，恐怖行动的主谋者集团便是集结在该处，而escoAs也实施了攻坚．并将其一举歼灭．对于恐怖分子无须顾忌人权以及法律的保障．出法律的罪恶．就该受到出法律的制裁，为了因而不障地让势力接收到联邦政府的讯息．当时采用的是将大楼连恐怖分子一同“排除”的极端选项．搭乘有塔克萨等escoAs成员的“洛特加龙省加龙省加龙省加龙省加龙省”便攀附到殖民卫星的外壁．</p>
他们以光束喷枪烧开外壁．并且侵入地层区块的维修通道．将炸弹装设在通过该栋大楼正下方的共同沟之后，藉由储水槽产生的水蒸汽爆炸便能破坏地层．连带促使大楼本身崩塌陷落．问题中心的大楼是一座已经决定要拆除的拉无人废墟．就独自立脚在新建的清洁工场一隅．无吁挂念是否会有人在大白天接近．殖民卫星里更有情报局的工作员在待命，从监视情报的传达到事后收拾，都可说是做好了万全的支援动态．只剩等待恐怖行动的主谋者集团聚集到现场．并让些许电流流经引爆装置而已．“狩猎”所需的装置都安排得天衣无缝。作为目标的恐怖分子开始陆陆续续地集合于大楼，让escoAs成员了解到事前的情报是无误的。只有一点例外．有台校车在这时停到废弃大楼前面．而前往参观工厂的许多儿童也在玄关前下了车．</p>
确认到最后一名目标走进大楼，事情随即在监视班撤收之后生了．如果那天工厂停车场的客满是一种偶然，校车被诱导到目标大楼所在的空地，也同样是偶然．若是硬要去追究责任的话，尽管事前便已把握会有工厂参观的行程，却没向军方提出报告的情报局的确有过失．但无论如何，潜伏于地下的塔克萨等人都没有理由会知道这些．爆破行动照预定被实施，大楼在瞬间崩塌陷落后．眼看就要被吞进瓦解的地盘中．目标被数十顿的水泥块所压扁．校车也埋进了瓦砾低下．</p>
三十七名儿童中．有三十人当场死亡，在送去的医院中又死了三人．奇迹般存活了来的四人则各自失去掉手或脚，留下了一生都无法磨灭的伤害，其中一人直到经过将近三年的现在都没恢复意识．即使是陷于脑死状态，其双亲仍然无法放弃至今仍在持续长高的骨肉．据说他们每天还是会到医院照顾自己的孩子．</p>
这是陨石冲击所招致的不幸事故．调查委员会如此做出结论．媒体针对突然降临在幼童身上的悲剧大书特书．政俯始终只有追究到殖民卫星公社的管理责任．没有报导言及大楼内的十几名男女．但在另一方面，这件事与联邦特殊部队有关的傅言也似假乱真地散布出来．而escoAs也在这之后被人冠上“狩猎人类部队”的绰号．针对潜在的动乱分子．联邦的讯息确实地送了出去，更让对方体认到想象以上的恐怖与憎恶．</p>
专门杀人的拧猎人类部队．从暗杀、诱拐、一直到杀害幼儿，它们是一个丑事做尽的特殊组织在这之后．escoAs的成员又执行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任务。被同属军方的其它军人所鄙视．没有一名队员是心安理得地在过日子的。“那是场悲惨的事故．”康洛伊低语，塔克萨则无意去正视他的背影。</p>
“那是情报局的琉失．我们跟本束手无策．”</p>
“也对．”</p>
“我们面对的是会把殖民卫星或陨石砸到地球上的一群人．没有先在那里将他们一网打尽的话．或许就会有更多的小孩遭到杀害。”</p>
“是啊为了多数人的安全着想．就不得不去容忍少数的牺牲．”</p>
塔克萨用力在交握的手掌上．抱着吞下苦汁的心情．他编织出话语．“我们是联邦这个巨大机械装置的零件．雩件不会去期望任何事。只要遵从装置全体的决定，去实行被交付的命令就好．直到哪天故障损坏为止……”</p>
塔克萨突然想起了纳西里的脸．那名担任攻击“帛琉”的先锋．和整支小队一起阵亡的escoAs72o部队司令。为了那家伙．以及在这场作战中死去的部下们，塔克萨等人必须遂行确保“盒子”的任务——不管在这之后还得付出多少牺牲，让身上扛下更多的债．塔克萨告诉自己，他对这件出没有怀疑．也不能有怀疑，然后便吐出了疲惫的叹息．康洛伊递给对方一只冒出热气的咖啡汗．静静说道“把任务彻底执行完，罪孽跟牺牲也才能得到救赎……那个时候，队长你是这么说的。”</p>
“我相信这句话。”</p>
情让我继续相信下去，康洛伊的眼睛中这么诉说着。把马克杯拿到胸前，塔克萨看到自己的脸映在漆黑液体的表面上，突然，他陷入一种毛骨悚然的不快当中，便感觉到自己在抖。</p>
因为那里有一张男人的脸，他欺骗部下，欺骗自己，就连自己在欺骗的事情都差点忘记了。自己要把这喝下去吗？当手停顿下来的时候，记忆就会跟着涌现，为了逃离这种到死都不会消失的恶梦，自己还要继续把这喝下去吗——</p>
“或许我是在逃避。”</p>
想将马克杯摔下的冲动找到了出口，变成这般的话语吐露而出。康洛伊的眼皮则是为之皱了一下。</p>
“一直以来，我们都把现实吞进了肚子里。要是不吞，就没办法继续干下去……那家伙不一样。他不肯吞，还继续在挣扎。”</p>
尽管显露着动摇．却还能直视自己并且质疑原因的那对眼睛．在脑海里反刍起对于那双眼睛的印象．塔克萨一边说道．不知道是下是唤起了对同一双眼睛的印象，康洛伊低声吐出一句。“他还是个孩子．”</p>
“因为不想受伤害，他把自己关进船里．那样子是救不了任何人的。”</p>
“或许是这样没错．但是在我看来，我觉得那家伙是在而对现实．”</p>
塔克萨感觉到康治伊咽下了一口气，正说不出话地面对着自己．塔克萨继续把目光放在摇曳的咖啡表面上．</p>
“正义会因为时局的风向而产生动摇．为了守护秩序．我们这样的存在是必要的．把这种现实持续吞进肚后．我们自己也变成了现实．但是……”</p>
坦白问一句，就算伤害小孩也得守住的秩序又是什么，为永远也不会醒来的孩子剪指甲的时候，家长所怀抱的悲愤、还有将跟本还没开始的人生终结掉的罪孽．人都无法去还清或弥补．同为人并不是神明．所做的一切部不会得到回报．也没有人会因此获救．尽管明白这些，却这是扼杀着自己．持续地说这是不得已的，如此不是只会让自己渐渐成为真正的零件吗？</p>
吞下现实，然后持续将自身一点一点地分段出卖．从这层意义来看，自己这些人肯定也是关在名为大人的壳里．而成了无知的生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