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涂山笑道：“迪莉姐哪里的话，我和魂哥，年岁虽是隔了三十余年，只是这脾胃，却是正对了。与他话，乃是人生一大乐趣，又何来责怪之。”</p>
原来不止我一人喜欢听他听，迪莉姐心道，却再没吱声。</p>
文涂山道：“我方才邀了魂兄雨中游圆湖。若是迪莉姐不嫌弃，便也一同前去吧。我们老少三人，也好叙叙话。”迪莉轻嗯了一声，竟是答应了。</p>
魂林苦笑一下，迪莉姐平时不是很忙的吗？怎么今日这么得空。却要与我们一起游圆湖去？靠，我们这是喝酒召妓，哪里还能带上你啊？</p>
不一会儿，那侍从便引着三人上了一艘画舫，这画舫甚为宽敞，台几桌面一应俱全，竟是奢华得很。文涂山头，甚为满意，回头对二人道：“迪莉姐，魂哥，快请进吧。”</p>
三人进了里舱，却见那舱内端坐着一个女子，面前一把瑶琴，却是四五十岁年纪，鬓角已是斑白，额头皱纹，只是脸上模样，却依稀可见当年风韵。</p>
这是谁？魂林心中疑惑，却听文涂山欣喜地走上前道：“常雨，真的是你？”看这文涂山欣喜的样子，这莫不是他的老相好？魂林心里道。</p>
常雨一福身道：“民女苏常雨，见过文公子。”她自称民女，却又称呼文涂山为公子，这名称显得很是不伦不类，文涂山却是浑不介意。</p>
“苏常雨？”迪莉姐惊道：“你便是这里的名伶，苏常雨大家？”</p>
“昔日常雨，已非今日之人，姐莫要再提。”苏常雨望了文涂山一眼，冷冷道，眼中却满是恨与幽怨。</p>
“迪莉姐，这苏常雨是什么来头。”魂林坐到迪莉姐身边，悄声问道。</p>
“你连这个典故都不知道？”迪莉姐惊道，心里又气又好笑，眼见你对逛窑子感兴趣得很，却连这等史诗般的佳话都不知道，不知道你整日想些什么，便是那些龌龊不堪的事么？“这苏常雨，乃是昔日银月城周边的戏曲名伶，亦圆湖情月庵的第一当红花魁，后与文涂山相知相恋，才子佳人，亦传为当年之佳话。”</p>
汗，这苏常雨竟然是一个会唱曲的粉头。叫文涂山去找粉头，这老头倒好，却找来自己的老相好，魂林心里忍不住好笑。</p>
“后文先生北上求学，一去便是许多年未曾回头。这苏常雨姐，自文先生一走，竟是封了瑶琴，闭门谢客，还立下了誓言，文先生不回，她便琴不再启，不梳髻，任红颜老去。”</p>
迪莉姐到这里，却是叹了一叹，一个女人，要让自己最珍爱的红颜老去，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亦是什么样的深情？看这文涂山现在的状态，便知她那誓言，句句是真，否则断不会如此红颜白。</p>
“文先生一去三十年，期间在京城成了家，他那娘子甚是贤惠，嘱了文先生派人相邀苏姐北上团聚。苏姐却是修书一封，内书寥寥数字：妾一心侍君，望君亦一心待我。”迪莉姐到这里，却是满含深意地看了身边的魂林一眼。</p>
到这里，魂林便明白了。汗啊，没想到这文涂山竟然是个陈世美，幸运的是他娶的老婆心肠好，竟让他纳这苏常雨为妾。谁知道这苏常雨却是个刚烈性子，便如那河东狮般，崇尚一夫一妻，指望文涂山心里便只有她一人。不用，这结果也可以想见了。</p>
“如此一来，这苏姐三十年苦等，红颜老去，却终是未遂了心愿，真是个苦命的人儿。”迪莉姐眼圈通红，瞥了魂林一眼，叹道。</p>
靠，迪莉姐看我干吗？不会也是崇尚这一夫一妻制吧，看见迪莉姐的眼神，魂林吓了一跳，旋即想道，她崇尚一夫几妻，与我可没有关系，管她那么多做什么。</p>
不过听了苏常雨的故事，魂林这个彻头彻尾的大男子主义者也是有些感动，刚烈至此，情深至此，不容易啊，这女子确实值得尊敬。</p>
“常雨，一别三十年，你模样却仍是当年一般美丽动人。”文涂山开口的这句话，便让魂林大吃一惊，这老头哄女孩子的手段，和老子有的一拼啊，看来当年的风流帐定然不少。</p>
“文公子，我却是来赴那昔年之约了。一日不归，便不梳髻，三十年了，我终于可以再弹一回琴，再梳一回髻了。”那苏常雨着，却是泪落满面，苍白的鬓角，在圆湖的斜风细雨里，显得格外的凄冷。再看那文涂山，亦是老泪纵横，扶住桌子，竟似站立不稳。</p>
看人家老情人见面，充当电灯泡的感觉十分的不好，魂林拉了迪莉姐要走出去，却见迪莉姐倔强地立在原地，哭得比苏常雨还凶，便如那钱塘江决了堤。</p>
乖乖，魂林暗吐舌头，这妞原来也喜欢看剧啊，急忙在她耳边道：“这二人要叙别情，你却站在这里妨碍他们做什么？”</p>
迪莉姐轻嗯了一声，正要走出去，却听“嗡”的一声轻响，竟是琴弦振动，不知何时，那华苏常雨已坐在那三十年未启封的瑶琴旁，轻启琴弦唱道：“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p>
她的声音已不复昔年天籁之间，略带嘶哑，偏这曲子情真意切，便是她一生之写照，未见任何技法，却是自心扉，袅袅唱来。三十年之徘徊等待，三十年之魂牵梦绕，一朝得见，却是红颜老去，韶光不再，这中间有多少的幽怨凄苦，便皆揉入这曲当中，有情有境，想不感动都难。</p>
迪莉姐过于达的泪腺，更是哭得稀里哗啦，魂林却也受不了这悲凄气氛，轻叹道：“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p>
“魂林――”迪莉姐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抽泣着道：“你，会不会学这文先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