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惊魂的一幕,吓萧绰几乎灵魂出窍,半天,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她以为在做梦,好多次她被这样的梦惊醒。
及至她看见有人飞快地跑进赛场,韩德让被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出赛场,她才猛地醒悟,发疯似的跑向韩德让,抓住他的手,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惨白的脸上肌肉微微地痉挛。
犹如被一团烈火烧着,萧绰被满脸通红,却又浑身发抖。她想说话,可是,喉咙被堵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张着嘴,只觉得很多话一起奔涌到嗓子眼上堵在那里,憋得直流眼泪。好久才说:“你怎么样?伤得怎么样?”
韩德让跪下说:“谢谢太后关心,臣没事,摔了一跤罢了。”
但是,她不相信,朝韩德让身上上下仔细打量,没看到受伤的迹象,才长舒一口气,又看着韩德让的腿,战战兢兢地说:“你的腿怎么了?朕刚才看见你走路一瘸一拐的。”
韩德让说:“没什么,可能脚踝受了一点伤,揉一揉就好了。”
萧绰忙蹲下去,韩德让连忙退后,说:“太后,您是不是晕了,快,快扶太后回宫休息。”
萧绰伸出手去,想抓住韩德让的腿,看看伤得怎么样。
韩德让又退了两步,说:“太后,请起来,臣没受伤。”
萧绰此时才完全醒来,站起来,说:“朕确实昏了,贱奴竟敢伤我朝廷命官,朕都被他气昏了。”
几乎所有人惊呆了,赛场上乱成一团,到处都是奔跑的卫士,胡里室已被砍得血肉横飞,找不到一块完整的躯体。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每个人都心惊胆战,刚才还是两只球队比赛,大家都看在兴头上,眼看就要见分晓了,却起了冲突,赛场变成杀人场。血淋淋的一堆乱肉转眼间成了苍蝇的食物。
这大大出人意料了,连始作俑者——胡辇也错愕不已,当胡里室被乱刀砍死时,她觉得自己的血也在横飞,看着那堆模糊的血肉,她头晕目眩,几乎窒息。
过了好久,胡辇开始庆幸起来,看着胡里室的尸体,她明白自己暂时是安全的。胡里室已不能开口说话了,他们之间的秘密再也无人知晓了,可是,很快恐惧又向她袭来,胡里室会不会把他们的密谋告诉其他人?胡辇只觉得一把冷冽的刀向她举起来。
而后来她回想起萧绰奔向韩德让的一幕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犯了多么大的错误:因为恐惧,她忘了揭发他们的私情。当她醒悟的时候,萧绰已经回宫,韩德让也回府了,自己则面对空落落的穹庐满怀懊恼。
萧绰回到寝宫,心依旧砰砰乱跳,韩德让坠马的情景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挂念他的伤情,“真的不严重吗?他一定是安慰朕才这样说的。”
萧绰最终不放心韩德让的伤情,派御医前去看望韩德让。
等御医回来是漫长的,好像过了几年,御医还没有回来。是不是伤情很严重?御医正在为他治疗。这个结论,让她颤栗,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坐立不安,在寝宫里乱走,不时走到门口朝外张望,但总是失望而回,她的脾气也变得很坏,总是对奴婢大喊大叫,指责他们做事不用心,惹得奴婢们都不敢抬头看她。
御医终于回来了。
“怎么样?伤得不严重吧?”
“不严重。”
“伤在哪里?”
“脚踝,脚踝受了伤,肿了。”
“骨头呢?骨头受伤没有?”
“骨头没受伤。”
“别的呢,头,内脏受伤了吗?”
“没有,只是肩膀擦破了皮,擦点药就好了。”
“脚踝伤的重不重,会不会落下残疾?”
“不重,不会残疾的,太后,臣保证不会。只需要扎几针,拔几回火罐,休息两个月,就好了。”
萧绰这才如遇大赦一般,松了一口气,说:“很好,你辛苦了,回头好好给政事令治疗,治好了重重有赏。”
御医称一声谢,躬身退出宫门。
萧绰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可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却难以入眠。她回想起自己当时的举动是多么不理智,简直是疯了。她那不顾一切的举动,将会给她带来什么呢?会不会有人看出她与韩德让的私情?她会不会因此名誉扫地,成为契丹的笑柄?甚至被人唾弃,围攻,颠覆呢?想到这里,她不禁不寒而栗。
一定会有人大做文章的,萧绰几乎十分肯定地这样说,那该怎么办?
次日没有早朝,她把室昉召进宫里。
室昉拜毕,垂首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萧绰让他坐下,室昉谢了,说自己还是站着说话。
萧绰知道事情严重了,每逢室昉站着说话,事情就很麻烦。
萧绰说:“室爱卿,昨天的事你听说没有?”
室昉假装没有听懂,说:“昨天发生什么事了?”
萧绰犹豫了片刻,说:“昨天击鞠,韩德让差一点葬身马下。”
室昉说:“这件事呀,老臣听说了,太后不是已将冲撞之人乱刀砍死了吗?”
听室昉的口气,像在埋怨她做得不对,萧绰说:“难道那奸人不该处死?”
室昉说:“奸贼该死,该挨千刀万刀。”
萧绰说:“那为什么听爱卿的口气像在怪朕杀了他?”
室昉说:“既然太后这么问,老臣就冒昧说两句。”
萧绰说:“丞相一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说吧。”
室昉说:“昨天,臣虽不在鞠场,但听人说了当时的情形,臣以为太后所为之错有三:其一,临变失色,有失太后之仪态,其二、举止失措,慌乱惊恐,其三、处置失当,杀了不该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