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的记忆——</p>
我生活在纵横交错的地下通道,通道高阔,四通八达。</p>
通道内常年有污水流淌。我喜欢这污水的河流,因为它经常带给我喜欢的食物:一截还有不少碎肉的骨头、几颗发霉的花生、或者是一段不知名的动物内脏。和我的同伴们一样,我不挑食,所以我身体很棒,从不生病。</p>
污水偶尔会变成汹涌的大河,那时我就会知道,地面上在下雨。不过那威胁不到我,我们总有地方可以躲藏。因为这里是我的家、我的殿堂。这里的每一处缝隙、每一个窟窿,我都如同刻在脑子里一般清晰。</p>
对于生活在地面上的那种叫“人”的动物来说,这里似乎令他们感到不快,以前即使偶尔见到他们下来,也都带着厚厚的面罩,嘴里咕哝着,拿着奇怪的工具,匆匆对着河道里拥堵的地方捣鼓几下,就匆匆离去。</p>
是啊,人,真是奇怪的东西。</p>
他们如此富有,我知道,污水河道中的那些食物,都是他们所丢弃,我和同伴们经常为之抢破头的东西,他们居然毫不珍惜。并且,他们对我们似乎抱有天生的敌意,每次见到我,他们都会挥舞手中的东西向我砸过来,不过我很谨慎,又是在我熟悉的地盘,所以我从来没有被砸到过。</p>
这地下通道中景物几乎不会有任何变化:一成不变的阴暗潮湿、一成不变的幽暗空间、一成不变的污水河流当然,那河流会有水大水小的时候。还有的一丁点变化就是在前方左转第三个通道交叉口、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当初那块小半浸泡在污水中的肉瘤,那块好像一坨新鲜的动物内脏一般、黏糊糊、滑腻腻的肉瘤,如今已经变成堵塞整个空间的庞然大物。而我记得自己最早见到它的时候,它才只有苹果一般大小。而我的妈妈告诉我,她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也是苹果般大小。</p>
变化发生在前段时间——具体什么时间我搞不清楚,反正是许多个白天黑夜之前,在那次暴雨后,地下通道浑浊的汹涌大河中带着一丝奇怪的暗红。那次暴雨后,我和许多同伴也发生了变化,我们的身体变大了数倍,我们的眼睛看得更远,我们的尖牙能够咬断铁丝,身上的毛发也变得红亮强韧起来。同时,我们对水果、菜头、谷粒之类的食物兴趣大大降低,对一切肉类变得垂涎欲滴。不过,地面上的阳光依然让我们本能的厌恶,甚至比以前更加厌恶。</p>
也是在那场暴雨之后,地面上的人类似乎也发生了变化。</p>
他们许多人的血开始变凉了,我甚至曾经看到他们在生吃我的同类,这在我以前的生命中,从未见过。</p>
也许,以前的一些生存经验未必管用了——自从那场暴雨过后。</p>
随后,开始有三三两两的、依然是热血的人类进入到他们原本十分抗拒的地下通道,他们带来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污水河流不容易浸没的地方安置下来,看样子,他们居然准备在此生活下去。</p>
很奇怪,他们居然会选择像我们老鼠一样,在地底生活。难道他们也开始变得讨厌阳光?</p>
我的同伴们曾经向他们发起攻击,但他们的反击很猛烈,虽然同伴吃掉了一些人类,但是伤亡惨重。我当时也参与了攻击,只不过落在了后面,也因此侥幸留下了性命。</p>
再后来,我和其中一个人类成了朋友,或者说,他成了我的主人——他的人类同伴叫他马平乐。</p>
但就在刚才,我和他的联系中断了。</p>
在他向前方左转第三个通道交叉口的巨大肉瘤接近的时候。</p>
马平乐的记忆——</p>
我是个养鸡的。</p>
虽然末世给了我与动物沟通的能力,虽然末世让我的身体更强壮、感官更敏锐,但我痛恨末世。</p>
父母变成了丧尸、弟弟变成了丧尸、女友也变成了丧尸。亲人中,只有两个街区外的妹妹没有下落,但我根本没有机会穿越路上密集的丧尸群去找她。城市已成了丧尸的城市、世界成了丧尸的世界。</p>
末世虽然给了我能力,但它夺走了我仅有的、卑微的快乐。</p>
我恨它,我恨X病毒,我恨丧尸。</p>
我们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最后,不得不像老鼠一样躲入地底,脏脏、潮湿、阴冷的下水道。当初汇聚在一起的六十多人,逃入下水道的时候,只有二十三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