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从锅后提过一个罐子,小心地给他倒了一碗水,说道:“老总,你喝吧,就剩个罐底儿了。”</p>
黄历一口气把水喝完,擦了擦嘴说道:“老人家,这荒山野岭的,就您一个人住吗?”</p>
老妇人被问得难过起来,叹了口气絮叨地说道:“我男人死得早,我和儿子在这山上住,他是个猎户,跟老总差不多年纪。昨天突然来了些日本兵,把他拉去带路,现在也没回来。我老了,腿脚眼神儿都不济,连水都吃不上。我见天在门口望他,也不知他甚时回来。”</p>
黄历心里一惊,立刻想起路上见到的那个被害的青年,忙问道:“你那儿子穿的什么衣服?”</p>
老妇人说道:“他穿一件对襟短黑褂子,老总,你遇见他了?”她说着露出了满脸的希望。</p>
老妇人的话完全证实了黄历的猜想,他十分难过地看着这可怜的老太太,嘴张了几张,终于没有忍心告诉她。他低下头黯然地说道:“没有遇见,他也许走远了,过几天就会回来的。”说着他把罐子里剩下的水倒进锅便要去打水。</p>
老妇人赶忙拦住他,说道:“水在沟底,要走三里多,老总您先歇会儿吧”</p>
黄历摇了摇头,说道:“我给你打水,家里有桶吗?我给你担一担吧我后面还有两个同伴,晚上也要在这里住,麻烦您了,我干点活儿算不得什么。”</p>
老妇人十分不过意的赶忙跑到隔壁屋里,又找出一个罐子说道:“本来家里有一对木桶,叫日本兵摔坏了,连个盛水的破瓮也给打掉了底儿。”</p>
黄历走出屋子,先将程盈秋和林保根唤了上来。然后到院子里看了看那对木捅,有一只还能对付用,便找了一条绳子,绑了一下,又找了一根木棍,一头挑上木桶,一头挑上两个罐子,顺着老妇人指的方向下沟里挑水去了。</p>
等他把水挑回来,程盈秋和林保根已经点上了灶火,锅里“噗噗”的冒着热气,大米已经下锅了。老妇人有些畏怯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在忙乎。</p>
饭做好了,白白的米饭端到了老妇人面前,她才不那么害怕,起身从墙角的坛子里捞了几块咸菜,放在桌上,说道:“慢待老总们了,我儿子不在,要不能有肉吃呢”</p>
黄历轻轻叹了口气,程盈秋和林保根不知道怎么回事,照常吃饭,黄历心情不大好,只吃了一碗便说道:“我吃饱了,老人家,您多吃点吧”</p>
老妇人饭量不大,吃了一碗便不再盛了,她见锅里煮的饭很多,满怀希望的说道:“嗯,很久没吃过白米饭了,还能留些给他吃,没准今天他就能回来呢”说完,又到外面张望起来。</p>
“怎么了,你怎么吃得不多?”程盈秋疑惑地问道。</p>
黄历苦笑一下,将老妇人说过的话讲了一遍,叮嘱道:“先别告诉她吧,我就怕听人哭了,心里会更难受。”</p>
程盈秋放下饭碗,皱紧了眉头,林保根也沉默下来,他们都为这个老妇人而感到难过。</p>
这个和善的老太太,一旦发现儿子死了的情景,作为一个年老的母亲,她该是多么伤心欲绝呀他们仿佛看到她坐在地下号啕大哭,但周围没一个人看见,也没一个人听见,以后只有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守着这间破房子,没人替她担水,也没人替她下山买粮……</p>
林保根捧了些干草,铺在地上,就算是三个人的床铺上。三个人心里难过,话也少多了,都心情沉重地躺在地上。程盈秋脑海里翻腾不止,怎么也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老妇人也关上门回来了,盘腿坐在唯一的破木床上。屋里黑暗起来。夜晚山谷里的大风不时地扑打着破门,窗缝边糊的破纸发出呜呜的悲鸣。老妇人不断地叹气,叹完气又自话般地低声念叨着。一会儿她担心儿子晚上会不会挨冻,一会儿又担心儿子会不会挨饿……</p>
她既愤怒,又难过,心里象点起一团火,该千刀万剐的日本鬼子,从现在到将来,不知造了多少孽,真是罪恶滔天。无数的平民百姓丧生在日寇的屠刀下,无数家破人亡的惨剧在上演,杀鬼子,多杀一个鬼子,就会让自己的心里更好受一些。</p>
现在程盈秋对自己的生命,已经有些无所谓了。心里面却有团火燃得越来越旺。只要我活着,就要让灾难深重的祖国和人民减轻一些痛苦,现在我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个人的行动,而是对百姓对国家的责任。我生于中国这片土地,也将死于这片土地。三尺之上有神明,如果我不是基于对苦难民族、祖国之大爱,如果我不坚持到底,奋勇抗争,上天将灭杀我。v!~!</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