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章
夜空是那么明朗,似乎被泪水侵染过一般,空澄明亮,连星星的璀璨万分。
皇甫书景一心抱着女子的腰肢,恨不得就这么浪迹天涯,不再管什么朝廷,不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问,他只要她在身边,这样就足够了。
身边的景物不停的变化,偶尔还有人们的呼喝声在传递,随着奔波的时间越久,那些人声,如鬼魅的房屋都不再见,取代的是山林中鬼怪一般的陌生树木。
偏生,他什么也不怕。反而恨不得那些树木再茂密一些,草丛再茂盛一些,甚至那些呼啸的风,吹拂在人的发顶也不觉得烦躁。肺腑呼吸的一切都是森林里面特有的草木香气,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让他开始无比怀念过去那在山中居住的岁月。
那个时候她只属于他一个人,他要什么她就给什么,他做什么她都在默默的关注。
也不知道这么奔波了多久,半越才缓慢下脚步,抬头寻找了北斗星,确认了位置再放下皇甫书景,附耳贴在地面上听了半响,一个呼哨,树林中突然蹿出一个黑色的影子。
“有没有人跟踪?”
“没有。”
“去找卷帘,了结一切之后让她带你们来找我。”
“二当家,你的安全?”
“去罢,我没事。”
再也没有言语。半越这个人历来做事胸有成竹,不让人担半点心,没多久林中的婆娑中再也没有她熟悉的气味。
回头再望向皇甫书景,问:“能走么?”
自然而然的点头,这才想起黑夜她看不见,哑着喉咙道:“能够。”
一双手握住他的:“走吧。”男子死死回扣住,生怕对方一个眨眼就不见。
两个人沉默的穿行,如果不是手中传递来的温度,男子只怕又要惶惶不安。
半越的声音淡淡的:“为什么要轻生?”
他抿着唇,半响才听清楚她的问话:“我没有轻生。”想了想,又道:“我只是不愿意痛苦活着。”
空中一声嗤笑:“跟我一起活着让你憋屈么?”
“没有。”
“那是委屈你了?”
“没有。”
半越一顿,突然回首盯着他的眼睛,两人靠得如此近,对方的发丝都吹拂到了他的脸上,半越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跟我做对很好玩,是不是?”
“我没有。”皇甫书景大叫。那尖锐的声音在树叶摩擦中显得空荡荡,阴森森。
他几乎是下意识有了哭泣的冲动。为什么,刚才在面对刀疤女的凶狠时没有哭,偏生对半越一句责难他就心痛地难受,只能梗着脖子强调道:“我没有跟你做对。”
半越哼笑:“那你少给我招惹麻烦。你知不知道,你死了,我就会被女皇给砍了?你想让我一家子人给你陪葬么?”
皇甫书景顿住脚步,两人的手在空中绷紧了:“你可以跟女皇说我半路病死了。我本来就不是皇子皇孙,她犯不着为了一个皇族污点来为难你。”
“你想得倒是简单。”
皇甫书景收缩下鼻翼,控制那不停冒上来的酸涩:“我本来就想得简单。如果不是想的太简单,就不会被皇甫一夜利用了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太单纯,就不会傻傻地接受你那十万两银子;如果不是我笨,我就不该跑到你家,去做一个仆从。”
半越恨道:“没人要你去做仆从。你一个皇子,回去都城好了,皇宫里面什么没有?偏要自己委屈自己做什么平民,你以为平民是如何生活的?你能够活下来真是奇迹。”
皇甫书景恨不得甩开她的手,偏生又贪恋她的温暖,只是伧然道:“的确是奇迹。有人给我泼烧开的开水,如果不是我躲得快,我整个脸都毁了,都没法见人。如果不是以前在山上见你踩过草药治疗烫伤,我自己半夜去河边山脚下找草药,我早就伤口溃烂,人不成人鬼不成鬼;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我想要……我……”说道之后,已经泣不成声,那泪水顺着肿胀的嘴角一路留下,让那肌肤发疼,他才知道自己哭了。
暗自下过多大的决心,再多的苦都不能哭,都不许哭。偏生,他没法面对半越的责难。他不想自己让半越讨厌,他知道他过去做了太多的事情,让对方无法原谅,可是他还是固执的要做自己认为对的。
半越心里惊讶,她虽然知道皇甫书景吃了不少苦头,到底也拒绝深想,只是今日乍然见到对方那毫不犹豫的挥刀自杀,才恍然地想起,也许,在很久很久之前,这个男子就已经没有了生存的志向。这份认知,让她忍不住趁着没人的时候才开始发飙。
话一出口,看到他这般脆弱的时候,她就察觉自己说错了话。
皇甫书景毕竟是一个皇子,过去经历的那些已经是常人所不能忍受的苦难,偏生这次又为了半越自己以身犯险,倒勾得半越觉得欠了他什么,这如何不让人火大?
她不得不承认,皇甫书景这个男人是她的克星。
这边想着,也对对方的哭泣没有一丁点要劝阻的念头。
她知道,他心里肯定有太多的憋屈,不能说,也找不到人说,相比皇甫一夜那个人,半越说不定更加让他有着倾诉的愿望。
男子就这么隐隐流泪着,在黑暗中,那泪水像是两条溪流,婉转的流过人的心田,让人软化了下来。
他的哭泣是无声的,也是悲切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到底做错了多少,又懊悔了多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半越也开始觉得风中带了寒冷的味道,遥遥的看到很远的山寨有了一些火光,知道众人的‘剿匪’进行地不错。只是,两人在这里再折腾下去,说不定就会感冒了。
半越淡淡地道:“今夜回不了镇上,我们找个山洞过夜,反正还有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说罢,就去拉扯皇甫书景,对方却是一动不动,半越这才发现对方的手烫得厉害,空气中隐约传来一点异香。
这香味有点熟悉,又很陌生,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熏的。
“走吧,找个地方,你先休息一下。”
皇甫书景沉默。
半越又有点不耐烦:“你想生病么?我还伤着呢,也要休息。”再去拉他,一个用力,不防备,男子整个人往她身上倒来,额头摩擦过她的耳边,半越忍不住惊叫:“你该不会就生病了吧?”
皇甫书景尽力收拢一点气力:“没有。我没事。”
“还说没事,都这么烫了。”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根据自己在山里住过一年多的经验毫不费力的找到一处山洞。
扫出一片光滑的地方,再将男子安顿好,自己又进出几趟找了一些干柴火,堆成火堆点燃了。在火光映射下,这才发现皇甫书景整个脸色潮红,额头不停冒汗。
“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