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松懈的机扩重新拧上发条，周喆再不敢有丝毫侥幸。</p>
武都城和霖安城的这几道落雷可以说是“天佑武朝”，但养心殿前的那道雷就相当于明牌告诉他了。</p>
天佑的是武朝，而不是他周喆。</p>
性情本就懦弱的周喆早就被养心殿前的那道落雷吓破了胆，他可不敢去赌，赌下次天谴的时候，老天爷是否还会对他网开一面。</p>
远在数千里外的周寂并不知道这次出手会对武都城的这位皇帝能造成多远的影响，此时的他还在一脸担心的看着有些晕车的苏檀儿，并不时用内力舒缓她的不适。</p>
说也奇怪，自从十几天前楼家遇袭以来，苏檀儿的身体就变得虚弱很多，平时还好，看起来影响不大，可在返程的路上，即便坐上马车，也会时不时的头晕恶心，看起来和晕车的症状差不多。</p>
顾及她的身体，所以回去的路上周寂走的很慢，去时一两天的路程，回来的时候走了足足五天。</p>
回到府上，两人先是拜见了苏老爷子，然后又去大房那边坐了一会儿。</p>
算下来，这趟霖安之行走了足足二十天，这还是苏檀儿第一次出远门，姚萍听到自家女儿女婿回来的消息，哪里还顾得了打牌？</p>
当即推了手上缺三门的十三幺，在李夫人王夫人她们惊呼中，跟着嬷嬷就往家跑。</p>
听着苏檀儿和姚萍两人拉着小手在床榻说话，周寂则有些尴尬的坐在苏伯庸对面大眼瞪小眼，不停重复着聊天、把天聊死、换一个话题、又一次聊死的窘境。</p>
不过两人的目光都时不时瞥向屏风旁边，不经意对视一眼，心中各自一宽。</p>
儿女出行，自是报喜不报忧，苏檀儿挑着一些能说的经历分享给姚萍，事关楼书恒出言不逊以及匪徒闯入楼家的部分则直接略去。</p>
姚萍听到楼家唯一嫡子因疾暴毙的事情，不由轻叹一声，可看着自家女儿略显苍白的脸色，更是心疼的眼泪都快下来了。</p>
周寂留意到岳母投来的责备视线，连忙起身道歉，苏檀儿也维护道，这只是途中晕车，休息几天就没事了。</p>
姚萍毕竟身为人母，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从苏檀儿的描述中隐隐觉察不对，瞥了眼竖起耳朵偷听的苏伯庸和周寂，把苏檀儿拉到一旁，咬耳朵道：“你这些天是不是喜欢吃酸的？”</p>
苏檀儿不理解姚萍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神神叨叨，歪了歪头，若有所思道，“好像是有些....”</p>
“那你老实告诉娘亲，这个月的月事来了没有？”姚萍瞪大的双眼中像是焕发出了一抹异样的神采，就连呼吸都暂时摒起，满是期待的问道。</p>
以周寂的听力，相隔不足十米，即便他没有运转内力刻意偷听，也能听到姚萍和苏檀儿的对话。</p>
说起来，檀儿的月事差不多是在月初的前几天，如今已经到了初五，应该也已经来了才对。</p>
难不成......</p>
周寂瞳孔剧震，转头看向苏檀儿，苏檀儿这时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同时转头看向了他。</p>
两人视线相触，一个震惊之中隐藏着几分不安、一个满心都是欣喜和期待。</p>
苏檀儿此时浑然没有注意到周寂眼中异样，红着脸说道：“按理说前两天就应该到了......”</p>
“也就是说，现在还没有到？”姚萍脸上立刻就露出了狂喜之色，说道：“快，快去请大夫，你说你们两个，这么大人了，怎么什么都不懂.....”</p>
“什么没到？什么大夫？檀儿生病了吗？”</p>
苏伯庸被姚萍一惊一乍的举动吓了一跳，他可没有周寂那样的听力，在他的视角中，只看到姚萍和苏檀儿咬了会儿耳朵，突然就神色激动的要去请大夫。</p>
姚萍根本没工夫和苏伯庸解释，直接对不明就里的耿护院催促道，“你还愣着干嘛啊？快去呀！”</p>
耿护院站在门口，还没搞懂什么情况，但听到姚萍语气激动，便知道此事耽误不得，于是赶忙朝院外跑去。</p>
现如今的苏家也算是江宁布行的魁首了，请大夫，自然也要请最好的大夫。</p>
半个时辰的功夫，江宁城内最有名的郎中，被人从马车上搀扶下来，一路上被颠的七晕八素，先扶着外面的树定了定神，气儿还没喘一口，就被耿护院连拖带拽的‘请’进了府门。</p>
此时的苏檀儿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不知从哪得到消息的苏仲堪和苏文兴父子也匆匆赶来，除了苏老爷子在祠堂为自己孙女祈福外，一时间，原本还显得有些宽敞空旷的厢房已经站满了人。</p>
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紧盯着老郎中的表情细微变化，行医多年的老郎中自是半点不露声色。</p>
不多时，便将手从对面女子的手腕上收回来。</p>
“怎么样，是不是有喜了？”姚萍迫不及待的问道。</p>
老郎中扫了一眼众人，微微颔首，露出一丝微笑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确是喜脉无疑。”</p>
苏檀儿双手轻轻的叠在小腹，虽然肚子里还没有任何动静，但她仍就感觉到一股新的生命正在体内悄然诞生。</p>
大小姐有喜了！</p>
不到盏茶的功夫，这个消息便传遍了苏府，喜笑颜开的姚萍更是难得大方一回，府上不管大房还是二房的丫鬟下人们都得到了不少赏钱，就连马厩里的马都被多喂了半斗黄豆……</p>
周寂亲自将老郎中送出门外，往他手中塞了一锭银子，然后站在府外，目送他离开。</p>
一步步走下台阶，周寂走到石板路正中，回头看向欢声笑语的苏府，一时竟有种莫名的惶恐。</p>
记忆中的童年经历一幕幕在眼前回放，自从他有记忆以来，父母就在因各种小事相互苛责辱骂，有时甚至大打出手。</p>
他所记得的，只有畏缩在墙角，用手堵住耳朵也挡不住的呵斥，以及门窗外那些朝他们指指点点的视线。</p>
武林外传八年的经历，似乎并没有抹去童年的阴影；现代社会的那次告别，也没有想象那样完全释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