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旭看来，元宵夜当晚，时小寒就已经替他把贾秀光这家伙狠狠收拾了一顿了——倘若自己现在再拿这件事情做文章，岂不是太过于小家子气了？</p>
“没有了，”贾秀光立即摇头，如释重负，“多谢顾先生为我解惑。”</p>
书院的学生们对于提问这件事情非常积极。</p>
其中，还有不少人本身没有困惑，却因为仰慕顾旭的名声，强行编了一些问题，只为了跟顾旭亲口说上几句话。</p>
当然也有诚心求教的。</p>
比如来自驱魔司的符师陶汐，她几乎把顾旭今天的讲课内容都记录在了笔记本上，并在有疑问的地方画上了重点符号，一处接一处地向顾旭提问。</p>
只是由于她的性格太过内向，总是会紧张得低着头，说气话来期期艾艾，很多时候都不能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常常需要顾旭来猜测她的想法。</p>
而顾旭这和蔼的态度，又使得她更加不好意思了。</p>
待到钟声响起的时候，讲台下的学生们依旧排着长长的队列，等待着向顾旭提问。</p>
顾旭不得不摆了摆手，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容，表示今日时间有限；如果学生们仍然有疑问，不妨写信寄到延庆坊金鱼巷二十二号，他会抽空回信的。</p>
剩下的学生们不得不失落地离开。</p>
顾旭环视一周，试图在讲堂中找到某个熟悉的身影。</p>
然而时小寒却早已不见了踪影。</p>
“她一定是早早地溜到饭堂去了，”顾旭在心头默默猜测道，“这丫头，干别的不行，吃饭永远都是第一名。”</p>
随后他也离开讲堂，沿着走廊，朝着饭堂的方向走去。</p>
作为龙门书院的教习，就得学会使用教习的福利——比如伙食补贴这东西，不及时用掉就浪费了。</p>
然而顾旭刚刚拐过一道弯，穿过一道月亮门，一个娇小的身躯忽然从柱子背后窜出来，扑到了顾旭的怀里。</p>
由于她的力气实在太大，顾旭一时没站稳，被她一推，便撞在了墙上。</p>
“小寒，你在搞什么呀？”</p>
时小寒二话不说，气得鼓起腮帮子，伸出小拳头，朝着他的胸口锤去。</p>
只是在即将接触到他的时候，时小寒却又忽然收敛了拳头上的全部力道，轻飘飘地碰了碰他，仿佛一只伸出爪子给他挠痒痒的小猫。</p>
“女侠大人，我有哪里没做好，惹得你生气了？”顾旭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提出来，我一定会改的。”</p>
她的发丝很柔软，很蓬松，摸上去像一只软绵绵的小动物。</p>
顾旭清楚，时小寒这丫头一向吃软不吃硬。当她耍小性子时，千万不要跟她讲道理，或是跟她强行争辩。只要顺着她的心思，把她哄开心，下一秒钟她就会展开笑颜，把刚才的烦心事抛到九霄云外。</p>
时小寒咬着嘴唇，想了又想，觉得他好像真的没有做错什么。</p>
虽然他那天喊她“小笨蛋”，但她以前也叫过他“大坏蛋”，有来有回，自然也就扯平了——若拿这种小事情发脾气，岂不是有失女侠风范？</p>
至于今天早上，那更是因为她迟到在先……</p>
好吧，这些都是借口。</p>
当顾旭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对他生气，也舍不得对他挥拳头，甚至会在内心深处不由自主地帮他辩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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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她嘴硬地说了一句：“你别瞎说！我才没有生气呢。”</p>
说话时，她紧紧抱着顾旭的胳膊，脸蛋挨在他的衣衫上，似乎在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p>
两人站在墙边，沉默了一会儿。</p>
片刻后，时小寒缓缓地开口道：“你下次来书院，是什么时候？”</p>
“应该是一个月后，大概三月初五左右。”</p>
“再过两天就是书院的休沐日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洛河边上吃烤肉吗？”</p>
别的书院女学生，在休沐日的时候，要么外出踏青，要么走访亲戚，要么去洛京城区逛逛街边小店。</p>
但时小寒却只想得到“吃”。</p>
顾旭笑了笑：“接下来一周内恐怕都不行了。我明天出发，会暂时离开洛京一段时间，去找一处隐秘的修炼场所，攀登‘断魂崖’。”</p>
“‘断魂崖’？”时小寒睁大眼睛，“你也太快了吧！”</p>
在她的记忆里，顾旭晋入第三境的时间，要比她晚不少。</p>
可现在，她自己还在第四百级阶梯挣扎的时候，他就马上要登上一千九百九十九级阶梯的‘断魂崖’。</p>
顾旭伸手把她鬓角的一缕发丝理到耳后，笑道：“以后‘快’这个字，不要随便乱说。”</p>
时小寒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p>
她只是觉得，他的步伐实在太快了；而且不论在驱魔司，还是在龙门书院，他都是如此受人欢迎。这让她心头愈发焦虑不安。</p>
于是不知不觉间，她把他的胳膊抓得更紧了。</p>
“对了，顾旭，你了解‘不败刀神’胡云吗？”与此同时，她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便开口向顾旭询问道，“他是龙门书院里教我练习刀法的教习。我听别人说，他是个非常厉害的高手。”</p>
“胡云……”顾旭微微皱眉，回忆着自己以前读过的资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蜀地剑阁前任阁主的亲传弟子，也是现任阁主、当今圣人徐曼的师兄。在前任阁主逝世后，他因为跟徐阁主理念不合，离开了剑阁，弃剑从刀。从那以后，他开始云游天下，行踪难以捉摸。</p>
“书里对他的记载并不是狠多，只知道他对刀法有着一套独到的理解。齐人在评定‘谁是圣人之下第一人’的时候，他也是有力的竞争者。</p>
“你能跟随他练习刀法，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p>
时小寒“嗯”了一声，点了点头。</p>
然后她又接着问：“那你稍后要去饭堂吃午餐吗？我最近几天把饭堂每天食谱的规律都研究清楚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今天中午会有黄熬山药鸡、山药肉圆子、爆炒猪腰子、烧鸭、杏仁豆腐……”</p>
只要提到“吃东西”，尤其是跟顾旭一起吃东西，时小寒的眼睛里就会闪烁着愉悦的神采，宛若夜空中明亮的星辰。</p>
看她这口若悬河的样子，顾旭觉得她可能把龙门书院饭堂里的菜谱全部都背下来了。</p>
“小寒，你应该知道，攀登‘断魂崖’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我需要提前花费很多时间做准备……”他故作严肃地说道。</p>
听到他的话，时小寒有些失落地低下头。</p>
但她知道顾旭时间宝贵，也不敢开口挽留，只是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不愿放开。</p>
“但是，”说到这里，顾旭忽然话锋一转，揉了揉她的脑袋，微笑道，“在昨天晚上，我就已经抵达了一千九百九十九级阶梯，该做的准备也都做好了。书院教习每个月都有不少的餐食补贴，我可不想浪费掉。正好今天可以吃到杏仁豆腐，那又为何不去尝尝呢？”</p>
时小寒脸上的阴霾瞬间散去，再次绽放出明媚的笑容。</p>
“早就猜到你想去吃豆腐！”</p>
她一边说着，一边蹦蹦跳跳跑到前边带路。</p>
阳光洒落在她瓷器般光滑白皙的肌肤上，令她浑身焕发着莹润的光泽。</p>
顾旭笑了笑，紧随其后。</p>
…………</p>
天行二十四年二月初六。</p>
黎明时分。</p>
一老一少两人走出洛京城门，来到了视野开阔的郊区。他们的影子被朝阳光辉拉得很长。</p>
年长之人身披鹤氅，丰姿隽爽，正是驱魔司司首洛川。</p>
年少之人身着青衫，身姿挺拔，清新俊逸，正是即将前往大谷关寻找熔岩地河、突破“断魂崖”的顾旭。</p>
“顾小友，今天我就把你送到这里了，”只听见洛川开口说道，“在前往大谷关的路上，还有着不少各式各样的鬼怪。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他们当做磨刀石，用来锻炼实战能力。这或许对你之后参加‘洛水大会’有很大的帮助。</p>
“等你回来后，我再帮你计算功勋。”</p>
顾旭点了点头，对洛司首的关照表示感谢。</p>
两人就此分别。</p>
顾旭迎着飒飒凉风，大步流星朝前行进，终已不顾。</p>
洛川目送着顾旭消失在视线尽头，然后撕破空间，回到了驱魔司衙门的观星台。</p>
他盘膝坐到矮桌旁边，凭空召唤出自己的铜镜，轻声自语道：“‘星盘’真的在皇室内库里吗？”</p>
铜镜泛起了金色的光泽。</p>
这是肯定的回答。</p>
这个问题，洛川已经占卜了成百上千次。但直到今天，他才得到了明确的答案。</p>
于是他知道，自己的道行又有精进了。</p>
神祇似乎给了他更多的青睐，让他看到了更加清晰的未来。</p>
PS：六千字大章。（抱歉吃了点感冒药，一不小心昏睡了十多个小时，到现在才写完QAQ）</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