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会过后，果然如丞相李斯所想的那样，万民沸议！</p>
先秦时期书籍产量极少，这些六国旧书大多都是珍本、孤本，价值本就不菲，现在强行收缴这些书籍，就相当于抢夺财物，百姓自然不乐意。</p>
尽管咸阳是秦国旧都，可因为咸阳商业发达，这里充塞的六国旧书并不少见。而且这些六国旧书的拥有者，也大多非富即贵，交出这些书籍，相当于剥夺了他们的财货和教育。</p>
朝堂上面，虽然始皇帝拥有灭掉六国的庞大威望，但明里暗里的反对官员也开始层出不穷的出现，在具体实施政务的时候，亦有不少官吏阴奉阳违。</p>
“荒唐！”</p>
“糊涂！”</p>
“他们这些人怎么不想想不收缴六国旧书，我大秦如何推行统一文字！”</p>
丞相府中，李斯愤怒的将竹简摔在地上。</p>
在收缴六国旧书法令推行不过三天，仅在咸阳城中，就有二百多起百姓暴动，抗击施法官吏的事件发生。</p>
“相邦恕罪，相邦恕罪，这……不怪我们啊。”</p>
在房间的地板上，跪坐着数十名诚惶诚恐的丞相府吏员，还有一两个官员。</p>
“推行法令就相当于剥夺财物，寻常百姓哪里会想到如此之远……”</p>
一些官吏面上浮现苦色。</p>
哪怕将这政令掰清楚，讲明白了，那些百姓该是抗法的，还是抗法！</p>
其中抗法最多的，还属于秦军的家属。</p>
这些六国旧书大多是这些秦军征讨六国时的战利品。</p>
一本珍籍甚至价比等量的黄金……</p>
现在他们这些官吏推行政令，收缴六国旧书，就是剥夺了他们的财物，他们怎么可能不反抗。</p>
而且这些官吏心中也有一些怨言。</p>
丝毫不补偿，想要收缴财物，百姓抗法不是显而易见的吗？！</p>
这可不就是暴政？！</p>
“相邦何不如向陛下进言，凡是收缴六国旧书，按一定财产等量赔付，到时候的民怨就不会如此沸腾……”</p>
有丞相府的幕僚建议道。</p>
李斯沉思了一会，摇头道：“我大秦富有四海，民众万万，这些六国旧书但凡征收一国之地，其中的六国旧书国库都不能承受……，更何况收缴九州……，另外这些六国旧书收回咸阳秦宫，也对我大秦益处不大……”</p>
虽说因大秦的生产力和科技的限制，书籍并不多。</p>
但这只是相对而言。</p>
随便征收一地的书籍，如果以原本的市价去回收，国库的财政很快就会破产！</p>
所以此例不能开！</p>
“非也，相邦莫不是忘了，陛下那边可是催得紧……”</p>
幕僚低声说道。</p>
李斯顿时眉宇轻皱，深深吸了一口气。</p>
咸阳的民众暴乱，拥有黑冰台这等刺探情报利器机构的始皇帝，又怎么不知道咸阳的具体情况。</p>
如果他不尽快解决此事，难免会被始皇帝问责。</p>
所以幕僚所说的办法，仅是用来应对始皇帝的问责，拖延一定的时间。</p>
并不是真正解决问题的方法。</p>
“相邦不必担忧，推行政令本就困难重重，陛下那边肯定也会谅解，然而不以此法推脱，朝堂定会非议相邦尸位素餐，能力不行……”</p>
幕僚说道。</p>
这些在朝堂上攻讦李斯的朝官，并非是为了指责丞相府办事不利，而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是以对李斯施加压力，让丞相府早日露出破绽，进而罢相，然后再回转到废除此政令。</p>
就算废除不了政令，可在这拉扯攻讦之中，政事运转必定会陷入停滞，也就相当于变相的废除了政令……</p>
因此李斯以此法让这政令的实施不成功有了缘由，反倒可以再继续实施政令。</p>
以始皇帝的政治智慧，也会理解此项意图。</p>
“不行！此次政令实施必须使用雷霆手段，一旦拖延，必定会给六国叛党时间，让他们扇动百姓作乱……”</p>
李斯不自觉的握紧拳头然后又松开，沉吟道。</p>
现在此项政令在咸阳实施就遇到了这么大的挫折，可想而知，一旦在六国旧地实施，恐怕受到的阻力不亚于秦军灭掉六国。</p>
但秦军灭掉六国，六国的军队都是明面上的，显然弱于秦国，所以以秦一统六国反倒容易许多。</p>
可收缴六国旧书，是欲要灭掉六国文字，这是一场无形的战争。</p>
毕竟六国旧地的百姓现今都是秦朝百姓……</p>
“对了，给本相拿去年三月的泗水郡呈上来的奏疏，本相有用……”</p>
李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忙对身旁的官吏说道。</p>
很快就有吏员将奏疏呈上。</p>
“泗水郡有民曰蔡侯，以树皮、麻、烂布等物造出可用来书写的薄片，这薄片柔软可用来书写，将其命名为纸……，今我郡以此为贡品……”</p>
李斯翻开泗水郡郡守的奏疏，顿时有些激动。</p>
“此纸本相见过，远比竹简轻便百倍，一面纸张可书写的文字远超竹简所书写的文字，若是以此纸张交换六国旧书，一者可推广此纸，二者也可免于民怨……”</p>
李斯敲了敲桌案，郑重说道。</p>
“相邦，此纸乃是贡品，既然是贡品，定然其数量极为稀少，以贡纸换竹简，殊为不智！”</p>
“而且想要造出能兑换我大秦九州所有六国旧书的贡纸，恐怕也是不易！”</p>
有幕僚很快想到了这一点。</p>
泗水郡的郡守既然能以此纸作为贡品，供奉到咸阳。</p>
可想而知，此纸得来不易！</p>
这就相当于收缴美玉，却用和氏璧前去弥补，压根不可能！</p>
“呵呵，既然你这等丞相府的幕僚都能有此念，那么这六国的百姓，遇到此纸，也会乖乖前去兑换！”</p>
李斯摇了摇头笑道。</p>
之所以收缴六国旧书压力如此之大，就是因为书籍就是财物，可现在这些丞相府的幕僚都认为这纸张的价值更大，相当于让他们占便宜……</p>
如果能够占便宜，民怨就会瞬间消弭于无形，反倒会增加一定的民心。</p>
“我这就入宫前去见陛下……”</p>
收敛衣袍之后，穿着上朝的朝服，李斯让丞相府的马夫备下马车。</p>
在临近午食的时候，入了秦王宫。</p>
“微臣见过陛下。”</p>
李斯入宫之后，发现始皇帝正在用餐，于是恭敬一揖之后，到了旁侧的桌案跪坐了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