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全楼灯火通明，从外面都能看到里面人影绰绰，正推杯换盏。</p>
酒楼后身，停着好些马车、骡车、轿子。</p>
一名老汉带着一名年轻后生背柴而来，正站在后门那里等待后灶管事的安排。</p>
“李老汉，你今早不是才送完柴，怎么又送来一趟。</p>
嗯？不是李老汉，你谁啊。”</p>
这名老汉姓左，叫左撇子。</p>
他将那条稍显瘸腿的腿，今晚绑的死紧。尽量让自己走路看不出瘸来。</p>
此时，左撇子身后背着一大捆柴，压得他整个人都猫着腰，没法抬头露面，胸前还吊着一个兜子。</p>
那兜子看起来像要饭兜子，但这造型也算常见。</p>
许多找零工的劳力经常是这种造型，身上背东西，手上拎重物，就由脖子挎着布兜，兜里装干活可能会用到的麻绳、破草鞋或是俩干粮。</p>
左撇子特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直不愣腾，木讷极了：“李哥婆娘病的邪乎，怕这两日都来不了，会耽误主家烧柴，让俺们帮忙送一趟。”</p>
一个柴火，又不像食材，送早送晚会涉及到新不新鲜，那柴火多了，指定是比少强。</p>
对方只斥了声麻烦，酒楼正忙着呐，可没空给你结柴钱。那几个铜板黄不了你的。</p>
左撇子好说话极了，听起来还是那么的直不愣腾：“给李哥就成。柴放哪？”</p>
“那，那里。”酒楼小管事说完话就走了。</p>
今日梁爷来了他们酒楼，这名管事在忙着溜须梁老爷身边的小厮、车夫。</p>
他特意在后院儿的隔间厢房里支了一张桌，让那几位别空肚子等梁老爷，要是让人家空肚子，那显得酒楼多不会来事儿，多招待不周啊。</p>
再说，他还有私心，和这几位处好了，别小瞧，全是梁爷身边混的，给抬轿子的，给伺候换衣的，能随时说得上话，他给溜须好了，家里小舅子想当衙役的事儿，备不住能有点儿门。</p>
而这面，管事前脚离开，左撇子后脚就背着那捆沉重的柴火，抬起了头，和水生对视。</p>
水生一直负责跟踪梁主簿，一眼就认出哪个是梁主簿的轿子，使了个眼色。</p>
左撇子点了点头，示意水生：你将这两捆柴，背到那管事指的位置。</p>
“哎呦，肚子疼。”</p>
在井边洗菜的两名婆子抬眼看过来：“净事儿，那面儿。”指了指茅房。</p>
左撇子急忙朝对方点头说声谢，装作贴边走，寻茅房。</p>
然后他又趁水生背着又高又重的柴火从两位妇人眼前路过时，急忙拐了个弯儿，跑向拴着马匹和骡子的位置。</p>
马匹和骡子都在吃草。。</p>
这里又停了好几台高高大大的轿身。</p>
有了这些做遮挡，左撇子这才稍稍松口气。</p>
只要眼下没有主人突然提出要走，那些轿夫们不来，他暂时还是很安全的。</p>
但为以防万一，左撇子看眼稍显不怎么安分的马匹和骡子，真怕它们打个响鼻儿，招来那些在厢房喝酒的小厮。</p>
他从怀里拽出一条血布。</p>
这血布条全是用小麦的衣裳撕的。</p>
左小麦自从发现她的血，比她这个人对动物更有震慑力，她在山上那阵都不好好止血了，就流吧，趁此机会流个够。一顿撕里衣，撕裤腿，撕成布条蘸血，全沾吧点儿留着用。</p>
果然，血布条一亮相，那些骡子和马匹别说打响鼻儿了，瞧那样倒有点儿往回缩。</p>
说实在的，听小麦讲是一回事儿，亲眼见证又是另一回事儿。</p>
左撇子从见了闺女，他就不停见证“神迹”。</p>
见证神迹也是个苦差事，换一般人，心不大，就能被吓疯。</p>
就比方说，你瞅瞅，那些骡子和马匹被血布条吓的不敢吱声真不算啥，你看他从怀里掏出来的是啥。</p>
左撇子挂脖子的兜子里，掏出一条“小花儿”。</p>
左撇子每次拿蛇都有点儿手抖，这玩意儿有毒啊。</p>
一看长那模样，就是条厉害蛇。</p>
而他老闺女却让他用兜子装着，还让他和小花儿特意亲近了好一会儿，说是联络感情。</p>
左撇子实在是和蛇没办法联络感情，他都不敢和蛇的眼睛对视。</p>
此刻就是。</p>
左撇子将蛇放进梁主簿的轿子里，在摘掉蒙蛇头的血布前急匆匆说了句：“快，嗅，快嗅嗅。”</p>
说完就赶紧放下轿帘，在外面独自等待。</p>
大概在心里数了十个数，左撇子一手掀开帘子，一手拿着血布就去逮回小花儿，将布捆好，塞回兜子里。</p>
而为啥要让小花儿嗅味道呢。</p>
因为蛇的夜间视力极差，它看不到什么，可它能利用信子产生嗅觉，用快速吐舌的方式收集空气中某人或者某种动物的“气味”，然后再将这种嗅觉转化为精确的影像。它就能找准要咬谁了。</p>
至于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将蛇送进轿子中闻味儿。</p>
闻完，又为什么不将蛇干脆留在轿子里，直接开咬。</p>
这不就是好人的悲哀嘛。</p>
坏人，为达到目的，管你谁是谁，他才不寻思会不会有无辜的人遭殃。</p>
到了左撇子这里，他一会儿担心酒楼，一会儿担心被他冒名顶替送柴的李老汉。</p>
</p>
想着如若梁主簿在酒楼挨咬，整个酒楼都会被查、被封。</p>
人家酒楼开门做生意，虽然挺谄媚的，但是人家招谁惹谁啦？不能因为咱出这口气受牵连。</p>
还有李老汉。</p>
细查下来，后院都有谁接触轿子，都有谁来过，被他们冒名的李老汉一定会被找出来。那是位穷苦人，更不该被咱家牵连。</p>
所以说，出事地点只能定到梁府，让梁主簿在他自己家出事。</p>
这样的话，梁主簿怎么也不会去查酒楼。</p>
即便过后李老汉发现有人帮他多送两大捆柴，还白得两捆柴钱，也不会出什么乱子。</p>
左撇子假装提裤子从茅房出来。</p>
“爹，你没事儿吧？”水生演的可好了。</p>
水生不知道蛇的事儿，他也没看见小花儿，看见会吓懵。</p>
左撇子只告诉他，他要翻一翻梁主簿的轿子，看看有没有他小女婿的书。要是有，赶明儿他要拿了当告状用的证据。</p>
“哎呦，肚子疼”，到了飙戏的时候了，左撇子捂着肚子问：“你柴都送好啦？”</p>
“嗯那，送好啦，那你肚子疼，咱快回去吧。”</p>
这俩人边说着话，边出了酒楼后院门。</p>
那几位洗菜婆子，还有在灶房炒菜的几位师傅出来吃西瓜凉快凉快，都没稀得瞅他们。</p>
而巷子口这里。</p>
“翻到了吗，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