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绝非善类”。江明月很快做出判定,但又想着“这与我何干?”于是也就抛诸脑后了。
气球在空中不会是静止的,随着风向渐飘渐远,众人又重新搜寻新的视觉目标,至于地面上的阴谋对话,江明月自然是无从得知。
具有‘鹰视狼顾气势’的那人望着气球飘走的方向,目光闪动,用蒙古语说道:“答津巴,是时候把‘飞目’放出去了。”
“世子!真要这么干……”本被当成世子、绰号为‘车门大开的出租车’者圆胖脸上生出些迟疑之色,转头望了望停在侍卫左臂皮革护臂上的两只‘海东青’。
“你有别的好法子吗?求亲她不应,求见也拒绝,我黄金家族的男人看中的女人,一定要抢到手,若是事成,我叫‘飞目’给你送个信儿,就直接带她回漠西蒙古了,反正有你这个‘世子’在这里稳着清国人,我先走也不扎眼。”
“可是世子…她是从天而降的天女,能生擒虎豹,有飞天法力,若触怒了她,怕是会给你带来灾祸,若真有个万一,我等怎么跟汗王交待。”
“我行事你不必担心,这些日子有关她的消息我都详加研究过,对她的脾性行事很有把握,汉人书里有句话说得有理:‘君子可欺之以方’,你看她连野兽都不肯多猎,也是个讲求什么忠恕仁德的,依我的智谋,不会有性命危险。”
知道劝不动,答津巴又问道:“世子今日就离营么?”
“今日若没得手,就还得回来,看最后的行事结果吧,听说那个布球之中包着的气是能飞天的原由,若是‘飞目’能将布壳撕破,把气放跑,那圆球自然飞不起来了,只要‘飞目’侦知他们的落地点,我再调集七十里外的帖木尔花剌的接应队进行围捕,想那二千铁骑对付六个人,难道不能生擒?”
答津巴的圆胖脸上神情并不轻松,本待想说一句:“可她是天女,法力……”不过再一看到世子志在必得的模样,也就不浪费唾沫了。
“若是事成,此时就算就地别过,你只要记得,万一康熙要带你回京城作‘质子’,起先一定要推脱,待他逼迫紧了,再顺势应承下来。答津巴,你也好好去享受一下京城的花花世界,等起兵的时机一到,呼济察会来通知你,到时随便找一场皇家宴席上服下那秘药,哈哈!我真等不及想看看康熙得知‘世子被毒死’时的脸色。”
“这老皇帝不过是个牙齿要掉光的老虎,定然怕与父汗交恶,若是齐索哈提出扶灵回大漠他必是肯的,七日后你照样复活,而清国人必会赔付大宗的财富来平息父汗之怒。一旦钱财就手,到时命人在汗国内部广布传言,宣扬清国人欺压汗国,强留世子为质,又想害死汗国的储君,幸得腾格里护佑,有大将替死,到时撩动起全国的复仇火焰,出兵也就师出有名,士气冲天。”
答津巴望着这位准噶尔部最富智计的大王子滔滔不绝,眼神中满是崇敬和钦佩,不知不觉之间心头的担忧减轻了许多。
两只经过特殊训练的海东青被取下遮眼罩和爪链,侍卫挺臂一振,便腾空而起。
真正的准噶尔世子噶尔丹策零带了一队侍卫也朝着‘海东青’飞去的方向打马扬鞭,路上,远远望见左侧方一身明黄袍的太子的狩猎队伍,却也并不停驻,这位眼高于顶的准噶尔人在心中冷冷讥诮道:“哼!想你祖上不过是钻老林子的野人,现在却装模作样的自承高贵,尽占这世间的最膏腴肥美之地,我铁木真汗的子孙,黄金家族的血裔,如何不能取而代之?重夺回我大元朝的江山。”
***
乘风而行,江明月对将要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
居高临下地俯瞰大地,地面上的景色是何等的壮观,那是在平地上绝对无法体验到的、令人震憾的自然之美。
绵延广袤的焦黄秋草,斑斓多彩的秋林树尖,青灰如蟠的丘陵山梁、波光如镜的湖泊……各种的动物在觅食、奔跑、或是逃命,而兽群后面总跟着飞马追猎的围猎人群……
“十三爷,快快快!催马!催马!上去上去上去!放箭……”一旁的李卫瞄着“千里镜”,连声叫嚷着貌似现代*马场的观众词。
他和富察靳勇英塔等人并非是探山历险的培养对象,但江明月很注意弥合属下中“官方派”和“草根派”之间的关系,多表现为“一碗水端平”,偶而也将以富察靳勇为首的“官方派”轮换着带了试飞,只是登上气球的次数相对于吴尘为首的“草根派”要少很多。
饶是如此,满蒙侍卫们并不热衷乘气球飞行,这些人虽是马上英雄,但一离开地面就生了“恐高症”和“晕空症”,脸色发白冷汗迭出站都站不稳,李卫相形之下倒表现得挺硬朗,到了高空处也敢于趴在吊篮边上往四下里瞧,人也显得特别兴奋。
江明月顺着李卫观察的方向扫视过去,果然在镜头中找到了十三阿哥,正捕捉到了他弯弓如满月的一刹那,英气勃勃的体格充满了阳刚的力量之美。
咦?他怎么好象不太开心,除了侍卫去割了猎物的兽耳献在马前时,他人笑了一下,随后神情又转为郁郁寡欢,怎么回事?生病了吗?怎么看起来比几日前见面时要显得更为憔悴。
“马车中发生的事”江明月假作毫不知情,对待十三阿哥的态度仍旧一如既往的亲厚,气球组装那日球布上的“宇月号”提字也是请了十三阿哥主笔,言谈举止间表现得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当然,有时她望着这位美少年会不由自主地心猿意马起来——“憾哪憾!怎么当时就错过了,要是能清醒地再看一次他意乱情迷的……”
但很快,她又像一个偷了糖躲着乐的小孩,调皮闪动的目光最终隐于毫无疏离感的亲昵笑语之中。
此时,地上的侍卫最先发现了气球,往空中指点着,十三阿哥猛地抬头,视线直从镜头中撞过来,人物特写一般的清晰,清俊的眉宇间欣喜骤现,随即一下敛住,有痛苦之意浮上来,痛楚越来越浓,象是被什么剧烈地折磨着……终于,他转过脸去,起手就是一鞭,纵马飞驰而去。
江明月一愕,随即就明白了。
上次请十三阿哥为新组装的气球提字‘宇月号’时,已经看出他心理纠结的端倪,原本想着浑若无事,假作不知,一如往常一样地对待他,他调整几天,‘心结’也就散了。
不过作为现代人,江明月还是低估了十三阿哥“心结”的严重性——只因明清以来,封建礼教将男女大防,尤其是对女子的贞节要求已上纲上线到了超变态的程度,江南一镇有一民间未嫁女上街,偶被一男子碰撞了一下胳膊,竟自断臂膊以示贞洁,地方官还上表要求朝廷旌表牌坊的。
因此那晚马车车厢中的所为,十三阿哥认为自己已经玷wu了江明月的清白,而且是在趁人之危情势下,对于一个视自己为知己、为手足、全心信赖自己的女子做下此等恶事,这让从小被灌输儒家君子道德的他,饱受良心和道德操守的双重拷问。
而且更要命的是:气球提字那天当他面对江明月时,会无法控制地忆起那晚登仙般的极乐一刻,当看到那双嫩白灵巧的双手示范着教人安装气球组件时,手形纤美修长,灵动变幻……身上传来汹涌的反应,**和魂灵儿都在渴望中颤栗,心虚到拔腿想逃,可一想,见她一面是多么不易,终是舍不得离开,双脚又钉在地上,人犹如被几股不同方向的力量撕扯着,痛苦无比,隐隐然又有快乐,惊惶地自恨无耻、惭愧和慌乱齐至……百爪挠心一般,甚至不敢正视她的眼睛,言谈举止早失去了往日的挥洒和从容,听着她笑语晏晏,对自己还是那么亲昵信赖,就越发自恨自耻自厌愧疚惭惶到了极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