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南退下后，许魏然笑着对司马绍道：“此人文章有大家气象，却不知为何无伯乐赏识，恭喜殿下慧眼识珠得此人才啊！”</p>
林风道：“不错，此人文理俱佳，但是策问稍弱了一些，不过旁听生足以胜任。”</p>
司马绍也是很高兴，不过面上却淡淡地道：“话是如此说，也要看他今后如何了。”</p>
考生筛了约莫两分之一，此时已经过午了，众考官停止面试，在堂上用饭。</p>
众人吃过午饭，然后继续面试考生。</p>
此时入取名额已是用了一半，最后仅剩下一百五十名名额了。</p>
书院里给这些考生供有茶水，却没有给饭食，李二牛站在那，饿得是饥肠辘辘，头晕眼花。</p>
按道理来说，一顿午饭不吃也不至于如此。</p>
但是他因为家贫根本无力住在都城里，所以之前的报名，招考，以及今日的面试都是一大早就从家乡里出发走到城中的成才书院。</p>
今日天没有亮，他在家中喝了两大碗清汤寡水的米粥，然后启程。</p>
徒步走了近一上午到了成才书院时，肚子里那些米粥早就消化得淋漓至尽，现在又在书院里等了大半日，故而饿得是眼冒金星，只好讨茶水喝来充饥，结果是越喝越饿。</p>
“李二牛！”</p>
但见堂上唤他的名字，李二牛强打精神走进了讲堂。</p>
但见讲堂上两位考官面对自己而坐，一人乃太子殿下他是见过的，其余二人他都是不识，但料想能与司马绍同坐身份定然不低就是。</p>
除了司马绍，其余二人都是神色威严，左右考官也是上下打量着自己。</p>
李二牛感觉到气氛里有几分凝重的意思。</p>
这时候一名考官让他坐下默写策问题第一道‘如何对待百姓’。</p>
这道题李二牛两日前答过，故而毫不犹豫地写了下来。</p>
但是他没有吃饭，落笔时手一直在发抖。</p>
上面的考官不容他思索当即问他履历出身。</p>
李二牛提及自己是米县人，似乎是不好意思，又垂下头。</p>
一会功夫文章写完交了上去。</p>
这时一名考官将他的卷子看了一会道：“你这笔迹扭扭歪歪，与两日前原卷判若两人，这是何故？是否替考？”</p>
对方神色皆厉，李二牛道：“学生……学生饿了一日，手上发抖，故而写来有气无力。”</p>
“哦？饿了一日？方才几位考生也是饿了半日，怎么他们都没有发抖，就你发抖？你这番说辞谁信？”</p>
李二牛一时不知从何说起，难道要将他早上喝得米粥说起吗？.</p>
他自己家贫自卑，故而难以启齿，于是垂了下头。</p>
“你不用着急，或许另有别情。”这时司马绍开口了。</p>
司马绍手持对方卷子道：“我看过你的文章，你的五经题答得甚是一般，说实在话，远远谈不上出类拔萃，别说在这入取的百名内，就是落选之人中答得比你好的，也是大有人在。我问你读书几年了？”</p>
李二牛听了司马绍的话心一点点的下沉，最后答道：“学生读书两年有余了。”</p>
司马绍道：“难怪我看文章虽甚是生疏，料想是读书日短的缘故。你的文章里没有精妙的语句，空篇大白话，将来若能下苦功，未必不能成器。”</p>
说到这里，堂上众人都是佩服起司马绍的眼光来。</p>
其实李二牛此卷大多数人认为是不能入选的，但是司马绍却力排众议，认为是对方从文时间短的缘故，将来的成就定然比那些已经用心打磨过，潜力被挖掘干净的考生强，所以就让他入了面试名单。</p>
“但是...”突然一名考官突然言道。</p>
李二牛心底一紧，却见考官中未说话的人言道：“本书院入取是以策问定高下，你的五经题答得勉强，但殿下也是看在你将来可造就的份上，但是你的策问题却有些问题。”</p>
“本考官问你，你既是才读了两年书，四书五经都没有琢磨通透，怎么史策里这算待民之论却答得如此精彩，能入我等之眼不到数十卷，而你就是其中之一，以你五经题的功夫，我不得不怀疑你这策问是由他人代写的！”</p>
听对方这么说，李二牛连忙道：“学生没有，学生绝无请人代考！学生自家贫，怎么会有钱请人替考呢？”</p>
“那么这道这道待民之论是怎么回事？”</p>
李二牛道：“回禀各位考官，学生正好读过这篇类似的，这篇和王相著作的书刊里不甚相似。学生曾借人书读过。”</p>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摇头，但见许魏然道：“你说你家贫我信，求学勉强我也信，但是王相的书刊，你又怎么会有这人脉去读？”</p>
“考完将题目查个通透不难，但要说考前凑巧读到，本提学就不信了。</p>
本考官很是怀疑你是替考的，念在你是初犯，年纪又小，只要承认你舞弊之事，本提学可以不将你拿至官府发落！”</p>
李二牛此刻焦急得满脸通红，书籍正好是他从隔壁村那落第的秀才那借来读的。</p>
那秀才知道李二牛喜欢读书，就将自己的书刊借给他读。</p>
但别人又怎么知道内情？</p>
这时一人喝道：“若再不说实话，就去见官！”</p>
李二牛低着头道：“学生确实没有人替考，学生是从隔壁村一位秀才那借了书刊来读的。”</p>
对方摇头道：“还在扯谎！你这么说有何为据？”</p>
李二牛双手攥得紧紧的，沉默无言。</p>
此刻面对对方的逼问，当时请教他人时的窘迫，种种辛酸只有自己知道，如何与人道来。</p>
此刻他百般情绪都涌上心中，堵住胸口难以宣泄。</p>
却见李二牛抬起头，所有委屈到了嘴边时，但见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p>
“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录毕，走送之，不敢稍逾约。以是人多以书假余，余因得遍观群书。”</p>
少年的声音回荡在崇正讲堂上，对方一面背一面流泪，但声音却没有停顿。</p>
众人当然知道这少年不是出口成章，少年所背是宋濂年少时求学的经历。</p>
说到这里，李二牛已是泣不成声，满堂之人都是默然。</p>
而司马绍离席而起走到李二牛面前，从袖中取了一手帕递之。</p>
李二牛向司马绍一揖，接过手帕哽咽地道：“学生口拙，只好借先贤之口辩白，还请解殿下、各位大人谅解。”</p>
司马绍点头道：“你暂且回避。”</p>
李二牛退出后，那考官道：“我还是坚持己见，毕竟以四书五经而论他尚有不足，策问再好也不能破了规矩。”</p>
司马绍看向旁人，若是旁人一齐反对，他也不好再取李二牛，只能另给他机缘。</p>
却见林风道：“常有人道，近年来出身贫寒读书人越来越难出头。但富贵之家纵生来锦衣玉食，有名师指点。贫贱出良才，自古雄才皆出于寒门！本人以为书院不妨给贫寒学子一些机会。”</p>
司马绍闻言欣然道：“我与你所见略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