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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深秋帘幕千家雨(1 / 2)

 这日清晨,小澜见我便赞气色大好,我才想起,穿越过来这么久,一直恹恹地躺着,竟没顾的上看看是什么样的皮囊。

卧房中有一只花梨镜台,上竖镜架,旁设小橱数格,镜架上装了一面很大的对鸟纹铜镜。自唐代始,铸铜镜用的锡银合金比例加大,使镜面显得特别亮洁,映影十分清晰。到了宋代,锡含量减少,铅含量增多,于是一反汉唐镜的银白色泽,变为黄铜色泽,铜镜的水准反而下降。

小澜扶我坐上秀墩,待看清镜中人影,终于松了口气。

还是我那张脸,不过……好象又不是?

仍是旧时的精致轮廓,淡淡春山凝翠,盈盈秋水无尘,只是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不知是由于大病初愈,还是大家闺秀不太晒太阳,肤色原本就如此,真是冰肌玉骨肤如凝脂了,整个人看起来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之气,令人一见忘俗。

十分象我,但感觉上却不太一样,这个明显多了些古典、出世的味道。

莫非因为长的象就被穿了过来?这个标准倒也罢了,否则无盐、嫫母岂不是也在随机的目标里?

知足了,笑。

三丈软红直泻于地,柔滑乌亮,光可鉴人,小澜先细细梳顺了长发,随即给我盘了个堕马髻,正配久病初愈的娇弱之态,又打开妆匣让我选簪饰。

我今日穿的是件水碧色的添香绢短襦,领口袖口掐了窄窄的孔雀蓝牙子,隐隐衔接几朵淡青小菊,下着湖青色采芝绫长裙,腰上一条藕色长丝带,带梢袅袅的垂着,脚下一双靛青凤头织花丝履,素淡家常的装扮。于是便只拣了根嵌银莲花碧玉笄穴了,又取一副镂银珊瑚耳坠,与藕色腰带遥相呼应。

小澜见状奇道:“表小姐怎如此清素的打扮,端的浪费了天生的好颜色呢!”说罢拿几根装饰隆重的金钗就要簪上来,我大骇,生生拦住,小澜甚是不甘,总算取了条月青云绡披帛与我披了才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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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从生病日日躺着几乎烦死,终于能行动,不免四处走动看看。我住的这是西跨院的三间正房,一明两暗的格局,一明为正厅,两暗分别为卧室和书房。来到书房,见有书案书箱圈椅美人塌之类,俱是黄花梨的精细木器。五代时的家具已不象唐朝时那样,追求繁杂的装饰,雍容的造型,而是趋向于清秀简洁,流畅大方,正是承唐启宋的风范。

书案上陈了quan套文房用具,齐全精制。一时技痒,就铺开张宣纸,以何为题呢?忽想起卧室香几上那几枝菊,便让小澜捧来置于案上,我静静看着,观其形,闻其香,融其神。小澜卷了袖子,取支松烟磨在鹭鸶荷花纹端砚上磨了,我提一只玉管紫毫,暗想了清赵之谦的笔法意境,画了一幅写意水墨菊花。

画罢,题了“犹有傲霜枝”,掷笔。

小澜正惊羡着赞不绝口,忽听得门口一声:“小澜在说甚么这般起劲?”

珠帘一挑,李归鸿举步进来。

他今日身上穿了件家常的淡青暗纹交领?衫,腰上一条浅烟紫绲带,垂了不离身的玉佩和香囊,头发只随意束了,更见风仪俊朗,潇洒倜然。

他的眼波触到我时忽然一展,随即嘴角含笑,目光游弋在我身上,道:“妹妹似大安了,在做什么?”

小澜指指画案,“这是表小姐才刚画就的,婢子瞧着比外面的先生画的还好呢,少爷来瞧瞧可是好的?”

他一笑:“自然是好的。”待踱步过来,目光落上画案便是一怔,细细看了半晌才道:“不想妹妹竟有如此手段!这淋漓的笔意朴拙淡雅,挺拔俊秀,笔简意浓,竟是与别家都不相同!而这份苍朗萧飒的气韵,简直不似女子手笔,倒正合了菊花的傲骨清神。”

我笑道:“谬赞啦,等过两日,我仔细染幅小女儿气的工笔,看你还说些什么。”

我只是自小被逼着学习书画,后来大学功课又有涉及,不过是闲情自娱罢了,曹操所谓“歌以咏志”,我是画以抒怀。他如此赞羡自是有爱屋及乌的成分,我不敢自矜。不过五代时并无这种笔法风格,我倒是惊奇他能一语道出这派写意的特点,艺术感受力颇是不俗呢。

他又看了会,忽道:“妹妹将此画送与我如何,待我裱了之后挂在书房里。”

我笑:“无章无款,不足馈赠,再说我这点微末的技艺,怎么好挂出来贻笑大方呢。”

“妹妹提醒的是,我一会便差人去刻章子,这两日就给妹妹送过来。”

我无奈:“刻好就收你那儿吧,你自己盖了也就是了,不要拿来寒碜我。”说到这不觉脱口问道:“你过去没见过‘我’的画?”问完大悔,也不知这过去的水小姐是否会画画。

他容色一顿,婉声道:“为兄过去缘浅福薄,不曾见过妹妹的墨宝,所以这幅菊花定是要取走的,以后妹妹再画了甚么要的、不要的,都给愚兄便是。”

我莞尔:“直说都给你就是啦。”

相视一笑,他忽以手加额道:“竟忘了正事!愚兄今日新得了几幅西域的料子,专门拿来给妹妹的。”说罢唤他随身的小厮朱墨。

朱墨站在廊下,果然手里捧了几匹织物,小澜赶紧出去接了,拿进来,确是中原少见的花式。我含笑谢了,让小澜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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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病初愈身子毕竟容易困乏,午后,我拿了册《文心雕龙》斜在花梨美人塌上读,不想竟然就慢慢睡去了,梦中隐然有残荷碎雨,芭蕉点露,迷蒙着醒来,果然见檐下雨丝如线,珠落玉盘之声不绝于耳。

心头一喜,最爱雨天。

来到廊下,天色幽昧迷离,凉凉的空气夹带着清爽的雨意扑面而来,串串水线顺着屋檐泻下,击在阶上珠玉四溅。廊下的雀儿正扑棱着翅膀,振的挂笼微微摇荡。庭中秋水盈池,涟漪迭叠,园里青竹素菊,俱是洇湿了颜色,似不堪雨打般俏伶伶立着。

我痴望着园景,微笑从心里溢出来,染上桃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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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小姐怎站在风口上!”一声娇叱,小澜正提了朱漆食盒从那边廊子上走过来,“奴婢原说备些茶点,待表小姐午睡后用,不想表小姐竟立在这儿吹风!再吹病了可怎生是好!”说着就过来搀我的手臂。

我笑着避让过,“哪有那么容易病的,可叹可叹,我如今在你们眼里就是蒲柳弱质,竟连赏个雨都不行啦。”

小澜把食盒放进屋里,便来捉我,又不敢十分用强,只得一边劝一边追,我笑着在廊子上躲着跑,许久没运动了,权当健身。

正热闹着不可开交,跑过垂花门时险些和一人撞个满怀,那人忙伸手把我扶住,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李归鸿。

李归鸿奇道:“妹妹这是在做什么?”

小澜抢道:“少爷快来劝劝,表小姐在风里站着,婢子正请小姐回房呢,偏表小姐与奴婢捉迷藏,这下着雨,风又凉,吹病了可不是玩的。”

他听了一笑,便来牵我的手,我笑着侧身躲了,不料他忽然张臂把我横抱起,径直往屋里走去。

“啊!你……快放我下来!”挣扎。

他但笑不语,只是手上加力不让我挣脱。

那种熟悉的香,在濡湿的空气里似乎更浓了。他的体温,隔了衣物传过来……忽然有些羞涩。

终于到了房里,他刚把我放在椅上,我立刻跳起,遮饰着羞意佯怒道:“难道我看看雨都不可以嘛!”

他颊上也有些微红,柔声道:“妹妹大病初愈,再去风里站了岂不又容易受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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