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p>
听陆离说了许久，张横无奈拱手，眼下大败而归不说，还要将这些充满挑衅意味的话传回去。</p>
而以主公的性格，自己肯定会被治一个挫动锐气之罪，不死也要退层皮。</p>
一念至此，张横的脸色更加阴沉，下意识地拨转马头，一边前行，一边思考说辞，以减轻罪责。</p>
就在这时，一根羽箭擦着他头顶的帻巾飞过，“等等，还没让你走呢。”</p>
“尔等带兵强闯函谷关，若不惩处，怎显汉律威严？”</p>
说到这里，陆离放下鹊画弓，抬眸看着关楼，吩咐道，“来人，割了来犯之敌的鼻子，再削去他们的耳朵。”</p>
割鼻、削耳，这是从上古时代就流传下来的刑法——</p>
凡触易君命，革舆服制度，奸淫盗攘伤人者，其刑劓。</p>
不过，陆离此举仅仅是想羞辱董卓，反正对方不可能就此退走，相反，董卓见先锋受挫，势必会大举进攻，因而，倒不如将其激怒，使他丧失理智。</p>
“将军，士可杀不可辱。”张横克制表情，可双目还是忍不住涨红了。</p>
但凡有点血性的人，都不可能接受这种侮辱性极大的刑罚。</p>
正因为如此，张横拔出插在地上的缨枪，抬眸盯着陆离，表情狰狞，显然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p>
要知道，鼻子长在面部正中，位置显著，一旦被割掉，脸上就留下一个突出的标记，永远无法掩盖。</p>
“没说要给你上刑。”</p>
陆离心中有数，让张横回营传递消息，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莫大的折辱了，要是再割鼻、削耳，定会跟自己拼命。</p>
“你替本都尉传递消息，自然算是自己人，怎么可能受刑？”</p>
说完，身后的大门再度打开，百名骑卒鱼贯而出，由副尉张敬领头。</p>
主将无能，累死三军。</p>
斗将失败后，五百名董骑楞楞地待在原地，因为他们知道若是自己敢反抗，便会横死当场。</p>
除此之外，对于割鼻这种刑罚，这些从西凉来的军汉并不是很抵触——</p>
数百年前，一些受过劓刑的人没脸在当地存身，就结伙逃亡到边远地区生活。而异族看见这些没有鼻子、耳朵的人颇感惊奇，问其原因，他们便欺骗异族说，这在华夏是一种风俗，出于对中原文化的仰慕，异族纷纷效仿，也互相割去鼻子、耳朵。</p>
而董骑中大部分是胡人，以及胡化的汉人，因此，省了不少麻烦。</p>
只见张敬带着百名士卒，分成几队，手脚麻利地砍掉敌军的鼻子和双耳，也不给包扎，完事以后，还扒了他们的甲胄、牵走了战马。</p>
整个过程中，张横攥枪杆的手握紧又松开，如此往复，直到陆离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记得把我的提醒带给董侯。”</p>
“诺……诺！”</p>
张横把心一横，兜转马头，径自打马离开了。</p>
不多时，函谷关再度关闭，陆离登上城楼，远眺西凉军大营。</p>
此时此刻，如果忽略血腥味，以及满地狼藉，那么一切都像是未曾发生过一样，格外寂静。</p>
虽然赵云初出茅庐，缺少战场历练，但他能够理解这种做法，也不反感，偏头问道：“兄长割其鼻、削其耳，又命敌将传话给董卓，是欲行激将法吗？”</p>
“示之以强。”</p>
陆离坦言道：“董卓不远千里，亲自率军而来，岂愿空手而还？这次调兵遣将，无非是想试探函谷关虚实，而今他派出的先锋营被我一人击破，定然会收起轻视之心。”</p>
“不错。”</p>
张扬点了点头，“但董卓征战沙场二十载，见过的阵势不计其数，现在更是强兵压境，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p>
“接下来，就是一场恶战了。”</p>
说到这里，陆离长叹一口气，沉声道：“只要在其锋芒毕露时，再将之挡住，关外的西凉铁骑就会消停一点了。”</p>
“而熬过今夜，援军如期赶至，所有的麻烦都将迎刃而解。”</p>
毕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p>
对于陆离的话，赵云和张扬皆无异议，只不过，下一次该由谁出战，成了两人最关心的问题。</p>
“若我能一人连挑敌军两阵，定能重挫董卓锐气！”</p>
能把抢功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并让人无法反驳的人，确实罕见，而陆离无疑是其中翘楚。</p>
赵云：“……”</p>
张扬：“……”</p>
与此同时，侥幸逃过一劫的张横带着五百残兵回到了董营。</p>
负责镇守辕门的士卒看到这一幕后，皆大惊失色，急忙叫医者前来治疗。而沿途的兵士见之，顾不上军纪严苛，直接围过去询问，在得知这些惨状是因函谷关都尉而来，顿时叫嚣着要去复仇。</p>
想他们追随董卓南征北战，镇黄巾、平叛乱，一直是赢多败少，并且失利之时，也从未受到过这等羞辱！</p>
一时间，满营哗然。</p>
自屯长到军侯，再到别部司马，无不如此，纷纷看向大营，恨不得立刻冲进去请战。</p>
要知道，对于这支常胜之师来说，一场挫败而已，不仅不能使他们沉沦，相反，这只会他们的激起斗志：用鲜血来洗刷这份耻辱！</p>
至于张横。</p>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p>
为了活下来，留待有用之身，他当时选择忍辱负重，可回到大营之中，面对士卒、小校们充满探寻意味的目光，悔意瞬间涌上心头。</p>
尤其是看到立着大纛的大营之后，张横更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屈辱，下意识地，他拔出腰刀……</p>
纠结之时，帐门被人掀开。</p>
一名面容清秀的儒生从中走出，温声道：“主公命你进去。”</p>
“先生……”</p>
“无需多言，是吾等低估守将了。”</p>
这时，李儒拍了拍张横的肩膀，宽宥道：“尔等走后，我与贾诩同时起了一卦。”</p>
“如何？”</p>
“第三十卦，离，两离火相重，上下通明之象，火有气，但无形，主不实不定之意。?”</p>
见军中第一谋士态度如此，张横稍稍安心，心道：原来天意如此，想来主公不会严惩。</p>
念及此，他追问道：“敢问先生，何解？”</p>
“外观极盛，烈日当空之象，凡事不宜急进及意气用事。”李儒摇了摇头，“当初不该草率派你们两人过去，多说无益，进去吧，主公在里面等着呢。”</p>
就这样，两人并肩走入大帐。</p>
看到董卓的瞬间，张横二话不说，旋即伏拜地上，以头抢地，默默等待着发落。</p>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p>
在此期间，哀嚎声远远地传来，医者正在为五百残兵处理伤势，真是闻之者悲伤，见之者陨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