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止步。”</p>
“让开。”</p>
“宫门已闭，若将军有什么要紧事，明早再……”</p>
不待他说完，一柄出鞘宝刀就架在了脖颈上，玄武司马心瞬间中一寒，同为汉家臣子，本该是生死相依的袍泽，如今却兵戈相向。</p>
“开门，不然死！”</p>
“诺。”</p>
紧接着，宫门洞开，数以百计的武士举步迈入玄武门，而大将军何进将刀收回鞘中，目不斜视，轻车熟路地直往前去。</p>
没过多久，宫阙上响来几声稀稀落落的吆喝，就再没动静了。</p>
事实上，这一部分守卒也都有眼力，见这五百余名武士个个步履稳健，一看便知是北军中的精锐，再加上表情肃杀，恐来者不善。</p>
不过，负责本门的军司马都没有抵抗，他们也没必要拼命。</p>
“大将军。”</p>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自后方的玄武门传来。</p>
“南宫乃天子所居，若无诏令，三公亦不得入内，而今您带兵闯宫，不怕留下千古骂名吗？”</p>
黑暗中，火把微熹的焰光照清了玄武司马的脸。</p>
此刻，他死死盯着大将军，眼神中透出忧色，似乎有什么要紧事要说，但又硬生生止住了。</p>
这忧色，既是为天子近况，也是为大将军何进。</p>
然而，身处队伍正中间的何进并没有看出他在为自己担忧，亦或者，对麾下部将的战力十分自信，沉声说道：“天子居于幽宫，生死不知，吾此行只为见天子一面，以安朝臣之心，若是因此落一个千古骂名，又如何？”</p>
何进不傻，把自己跟朝臣绑在一起，毕竟闯宫的罪名，没人可以单独担下。</p>
至于为何要行闯宫之举，是因为去年为天子望气、言称“两宫流血”的方士不久前来到百郡邸，对他密语：山陵崩。</p>
乍一听，何进没懂这是什么意思，本想追问，却发现那位方士突然消失了，无奈之下，他急忙召见了麾下的几名谋士，让这些人帮忙揣测。</p>
结果却出乎预料。</p>
《礼记·曲礼下》：天子死曰崩，诸侯曰薨，大夫曰卒，士曰不禄，庶人曰死。</p>
谁是山陵？</p>
自然是天子，只有天子才有资格用：崩。</p>
另外，还有一名谋士前汉编著的《五帝纪》有一句：山陵不崩，川谷不塞。</p>
说的正是天子之死！</p>
正因为如此，何进才急忙点了五百精兵进宫，想要一探究竟。</p>
十常侍下黑手？</p>
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事！</p>
一旦他们敢这么做，同样活不到明天。</p>
要知道，此时此刻，围在宫城外的羽林、北军、缇骑，虎勇何止万众？只要超过半个时辰没有消息传出，他们便会攻打宫城。</p>
“望大将军三思。”</p>
然而，这一次玄武门军司马的话没有得到回答，何进头也没回，带着五百锐士浩浩荡荡地朝宫内走去。</p>
不知为何，远处宫阙上的脊兽，陡然多了几分阴森气质。</p>
与此同时。</p>
南宫，嘉德殿。</p>
十常侍尽数汇聚于此，正围着一尊灵柩放声恸哭，没有一丝虚情假意，皇帝驾崩，他们便是无根浮萍，恐怕也没有多长时间可以活了。</p>
这个时候，一个身材健硕的宦官从地上爬起来，拭去脸上的鼻涕眼泪，沉声说道：“诸位，若不出意外的话，何进此刻正在率领部将闯宫，欲立史侯为帝。”</p>
“而先帝遗命，命董侯继位。”</p>
说到这里，蹇硕咬牙切齿道：“吾等久沐皇恩，若不能秉持先帝遗嘱、护持幼主，百年之后，还有何面目与陛下相聚九泉？”</p>
不得不说，蹇硕确实英武不凡，要是在唇边粘两撇胡子，没人会看出他是阉人。</p>
闻言，另外九人表情不一，或阴沉，或惊惶、或愤怒……</p>
就在这时，一名身材高大的内侍推开殿门，顾不上行礼，踮脚在蹇硕耳边低语了几句。</p>
眉宇之间隐约透着喜意。</p>
“何贼张狂，以为吾等不敢动手，只带了五百部曲从玄武门入宫，大事成矣！”蹇硕顾不上其它，雷厉风行道：“在寺人中拣选出两百青壮，埋伏在喜德殿之内。”</p>
事实上，带兵进宫本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要是何进敢带大军，强闯皇帝起居之地，那可真就是自绝于天下了。</p>
因而蹇硕笃定，何进会把部曲安置在宫殿外，只带几名护卫进去探望天子。</p>
如果没有赌对，那就正面厮杀一场，反正宫内寺人无数，五百人而已，根本用不了多久。</p>
片刻之后，一批早有准备的寺人进入喜德殿，为首者是尚方监渠穆，此人同样领悟战魂，一身武力仅在蹇硕之下。</p>
对付一个身体亏空的何进，绰绰有余。</p>
戌正。</p>
一支由五百北军精锐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行至喜德殿阶前。</p>
大将军何进看到一名身材壮硕的宦官降阶行下，正是死敌上军校尉蹇硕，因此，他也不理会，直接抢阶争道，领着部众朝天子养病的喜德殿内走去。</p>
而蹇硕的视线扫过下方的北军士卒：果然只有五百人。</p>
他赶忙按下心中的狂喜，喝问道：“大将军欲反？”</p>
闻言，何进的脸色瞬间阴冷下来，停在台阶中央，唇齿之间挤出低骂声：“贱人！”</p>
“尔等暗中谋害天子。”</p>
何进不由分说，上来就给十常侍扣了一顶帽子。</p>
本以为蹇硕会出言反驳，但他却忍住了，阴着脸说道：“真相如何，大将军进去一观便知。”</p>
何进听罢心道：妈的，这阉贼究竟在打什么主意，竟这么痛快就放行了，莫非那方士诓骗老子？妹婿没有驾崩！</p>
他张了张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对阉党的痛恨、对天子情况的忧虑、些许后怕……一下子，何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p>
蹇硕以退为进道：“若大将军及时悔悟，现在退至宫门外还不算晚，待陛下醒来……”</p>
“滚！”</p>
何进成功被激怒，大声喝骂了一句，给自己壮了壮声威，而后望向身后，点了六名武士随行，径自朝喜德殿走去。</p>
殿门外，提前得到暗示的宫女们纷纷垂头，身体抖若筛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