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父老乡亲,天祥晚来了,失敬,失敬!”文天祥十分愧疚地这样向大家拱手赔礼。
众人及村邻也都客气地向状元公表达了问候。他们都是带着自己困惑已久的问题相约而来的。他们的问题既多也广,还很实际。但是看见文天祥风尘仆仆的面容都不忍心问出来,互相谦让着让姜明带着他进入了内堂。
文天祥此刻心情是极复杂的。首先他感到的是振奋,如此众多的百姓,在大宋这么不利的情况下。还对战事这样关心,难道不是好事吗?民众的觉醒,总比醉生梦死好啊!
但他也感到为难。时局之乱,连民间也知道了,可知民心所向,只是作为朝臣的他,却不便道出真情。不能为民众照亮心灯,反要在民众眼前吹些烟雾,这种违心的事能不叫他痛心?至于百姓的苦,他是料想到一点的,只是实际存在的要比他想到的严重得多。于是,他只能用沉缓的语气,对村邻们说道:
“不瞒众父老,战乱的确难免。会不会祸及家门,靠的是我们自己。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只要我们把战事看成自己的事,奋起抵抗,将战火扑灭于家门之外,战火自然烧不起来。如果我们把战火当成外地的事,不去奋起抵抗,那就会越烧越近,最终必然会烧到自己屋里来的。所以大家一定要同心协力。一起把蒙古人赶回草原上去。”
说完以后,便由姜明引着进入内堂,里面早已经备好了饭菜,酒是从江门镇刚刚打回来的。互相谦让一番,大家互相落座。为了表示对文天祥的尊重,姜明只是带了柳七伤和鸿儿两个人,而且这两个人也没有坐下,只是很恭敬的站在姜明的身后。
而文天祥这边,由于杜浒、赵孟荣和邹衍等人都是身怀官职,所以都分别坐下。
咋一坐下,文天祥着急的问道:“国师,你在信中说的可都是真的,皇上真的会来吗?”
姜明摇摇手道:“文大人,先不谈这个问题,有件事在下想先想请教一下我们的状元郎?”
文天祥笑道:“那就先让你卖个关子,但不知国师有何赐教。”
“白鹤飞来牵我衣,东风吹我下渔矶。当年只为青山误,直草君王一诏归。”姜明轻轻的吟起诗来。这首诗正是文天祥所作,倒也不是姜明的记忆力好,而是这几天和鸿儿还有柳七伤为了说服文天祥而恶补的结果。
吟罢,直接问道:“这首诗是不是表达了状元公的‘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情怀呢?”
听到有人谈论自己颇为自得的诗句,文天祥用激动的眼神盯着姜明抑扬顿挫地说完了这番话后,淡然一笑地说:“难得国师这番引证,只是当时写这首诗不过是一时的情怀流泻,未必有那么多的讲究。”
姜明又追问道:“我想请教的是在下的体会。从你的这诗中,我现在觉得你对‘民’和‘君’有一种极不寻常的领悟。”
杜浒在一边哈哈一笑:“国师,我怎么听不出来有真忙深的见解啊!”
文天祥忙制止道:“别急,下官倒要洗耳恭听一下国师的高论。”
姜明笑道:“不敢说是高论,但也不至于是谬论吧。我觉得文大人是把‘君’和‘民’作一体观的。即爱民必忠君。而你的忠君,又是以爱民为本的。离开爱民,就谈不上忠君了。正是这种坚定的民为本思想,才使你在为官为民问题上毫无私欲。这是何等的超然物外!做官,是个刚正不阿的清官;作诗写文章,又是个文采风流的文学大家”
“国师高抬下官了。什么清官,文学大家呀,在下能有那么高吗?国师就不怕折杀文某人?”文天祥忍不住打断姜明的话。“不过,国师有一点讲得很好,对我的启发很大。对‘民’和‘君’的关系,经国师这一说,我头脑里更清晰了。是国师解释得好呀!”
姜明忙道:“看看,给人戴高帽子的不是我,倒是你文大人了。这只是在下的一些浅见还要请文大人给予解惑为盼啊!”
文天祥缓缓地给拿起酒壶给一圈人斟上酒,然后深沉地说:“这十几年来,人在做官,心里却一直在琢磨忠君、为民的问题。特别是近两年常年在外征战,所见所闻,常常觉得要为民,就必须拗君;而要忠君,往往就损了民。”
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不是不明白,君、民的最高利益本是一致的。只是朝政复杂,朝廷官员中良莠不齐,而皇上也有一个近朱近墨的问题,常常会出现君、民利益相逆的事。这时,直谏则伤君,不谏则伤民,都是有损于国的。这才使我明白:为国为民,就必须忠君,而忠君,又不能愚忠,必须以百姓、国家的利益为前提,要敢于与奸佞碰撞,要敢于向皇上讲真话,讲逆耳的话。就是丢官,也在所不惜。”
姜明突然听到文天祥说这一段话,不由的心里一震。没有想到在历史或者自己心目中愚忠的文天祥也能说出这种话来,本来借着请教文天祥诗词的间隙,想试探一下文天祥的心理底限,以免到了真的要和朝廷撕破脸或者是要动用强硬手段的时侯,文天祥在一边拉后腿,谁知道会听到这样的言论,心里一时大定。
借故转头和鸿儿他们相视一笑,又回过头来感佩地说:“对,对,就该这么磊落。”<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