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肇一叹，扶着高英坐下，又低声道：“今日早朝，司徒元怿呈奏，称‘立太子杀生母’的祈制有违人伦，理应废除。臣还以为，朝堂必是哗声大作，骂声一片。却不想，自元雍以下，竟尽皆附议？那时臣便知，殿下遇刺，定与此有关……”</p>
这本是她给皇帝反复吹枕头风，并不止一次发誓定为元恪生下太子。好不容易才得皇帝应诺，却不想不但最终竟为别人做了嫁衣，更是成了敌人谋害自己，自己却连仇都报不了的凭仗？</p>
胡氏？</p>
高英恨的牙都快要咬碎了。</p>
“臣事后细细一想，大致有了猜测：应是陛下追查刺客，才知胡氏有了身孕。而胡氏也是凭腹中胎儿之故，才敢做下如此丧心病狂之事……故此殿下莫要再怨恨陛下，皇帝也应是事后才知情的……”</p>
“有何区别？”</p>
高英哭道，“若他顾念夫妻之情，明知是那贱婢下的毒手，却为何不但不替孤做主，反而要包庇胡氏，更是狠毒到连叔父都要软禁？”</p>
夫妻之情？</p>
高肇元声冷笑。</p>
对于皇帝，对于这江山社稷而言，这四个字是何等的奢侈？</p>
若是换做他，怕是比元恪做的还要绝？</p>
“也是命数！”</p>
高肇怅然一叹，“并未听闻陛下对胡氏有多宠眷，却能有兰梦之征（怀孕），可见天幸之？”</p>
便是心中悲凉无比，高英终是没忍住，俏脸猛的一红。</p>
高肇此语分明是暗有所指。</p>
高英善妒之名绝不是虚传：除了他这个皇后，后宫还有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等。</p>
这四十个都是皇帝明媒正娶的老婆，除此外，还有各级女官、选侍、采女等。只要皇帝愿意，随时都能侍寝。林林总总加起来，后宫的女子何止上千？</p>
女人如此之多，一月中皇帝竟足有一旬以上，是宿在皇后宫中的？</p>
高肇隐意分明是：后宫佳丽三千，高英享尽皇帝独宠，但怀孕却不是她，而是九嫔之一的胡充华。这能赖的了谁？</p>
高英却是有苦说不出。</p>
一年中，他与皇帝欢好的时日，一只手上的指头都用不完……</p>
但这话怎让她说出口，说出去，又有谁会信？</p>
见皇后牙关紧咬，脸色忽赤忽白，分明是有隐情。但高肇已然不想问了。</p>
他怅然一叹：“事已至此，便是差强人意，也只能勉为其难！还望殿下不露圭角，不矜不伐，低调行事。如此，殿下方能保一世富贵……”</p>
高肇猛的一顿，脸色忽的一变，声音微不可闻，“也只有如此，才能保我高氏满门善终！”</p>
一世富贵，满门善终？</p>
刹那间，高英的脸白的就如一张纸。</p>
元恪，还真有可能做的出来？</p>
但我呢？</p>
若我高英是能夹起尾巴做人的性子，又怎可能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享尽皇帝独庞？</p>
“呵呵呵……”</p>
皇后神经质一般的笑了起来，眼中尽是冷意，“叔父放心，孤理会得！”</p>
但愿真能理会得？</p>
此次事发太过突然，就连高肇都惊的六魂无主，便是想宽慰高英，也无从劝起。</p>
再者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高肇更不敢耽搁。</p>
稍一沉吟，他又劝着皇后：“殿下贵体欠恙，还是静养为宜，不可过于焦虑。且还有臣在，不一定就无转机……”</p>
说着，他又唤过高文君：“派人去唤李承志，就称我要问他皇后病情……让他放心进殿，但需殿门大开，必须让殿外礼官、黄门、禁卫等看到，他在殿内何处，有何举动……”</p>
高文君应诺而去，高英却一头雾水：“此时叔父唤李承志是何用意？”</p>
高肇不动声色道：“自是叮嘱他好生照看皇后，只有殿下无恙，臣在宫外才能安心务事……”</p>
原来如此？</p>
高英心神激荡，哪知高肇是在敷衍她。被高肇哄了几句，患得患失的进了帐。</p>
高肇暗叹一声，下了殿阶，跪坐在刚入殿门内的几案后，静静的等待着。</p>
竟能如此快，且如此直接的见到李承志？</p>
这才是天幸。</p>
又有谁能想到，他高首文一反常态，违抗皇命。凭仗既不是皇帝，也不是皇后。而是被陛下视为能臣、诤臣，被世人视为奇才、全才的李承志。</p>
皇帝也罢，世人也罢，怕是打破脑袋都想不到，他们见到的，更或是想像到的，连李承志所知的十分之一都不及！</p>
天授之人啊？</p>
天佑我高氏……</p>
刚至阶下，便见高肇如门将一般，端座于殿门之后。不知有异，真以为高肇要问高英的伤情。李承志先高声问候了皇后一声，又朝着高肇拱了拱。</p>
“坐！”高肇指了指几案，怅然道，“谁曾想，你我对座而谈，竟是在此时，此地？”</p>
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李承志只能客气道：“是下官之幸！”</p>
态度很是恭敬，却有些疏远。远非如后辈面对尊者长辈那般亲近。</p>
高肇竟有些后悔，悔不该李承志两次三番给高湛递话，说要上门拜见时，却被他给一次次的拒了。</p>
当时只恼李承志不懂礼数，是死了爹还是没了娘，竟要亲自上门？</p>
此时想来，若是早有了交情，何至于此时这般畏难？</p>
便是畏难，也顾不得了……</p>
高肇猛吐一口气，又左右瞅了一眼，明知绝无六耳，但声音依然压的极低：“看在三娘的情份上，你予老夫一句实话：我高氏，是否已是大限将至？”</p>
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情，你跑来问我？</p>
初听时还有些懵，稍一转念，李承志眼珠子猛的往外一突：又来？</p>
连皇帝都消停了，不再怀疑什么“天智神授”，“天授之人”，你又开始了？</p>
莫说三娘，便是换成亲娘都没用……</p>
李承志扑愣着眼皮子，一脸无辜的表情：“司空，下官是候星郎李承志！”</p>
意思是你莫非眼花认错了人？</p>
高氏如何，你该去问皇帝才对！</p>
高肇脸色猛的一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