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预感类似野兽的本能,危险靠近时总能敏感地预知到,以至于科学都无法解释。
波维清楚地感应到自己的死期就在这些时日,他没有恐惧死亡。
没什么,他曾多次无限接近死亡,近乎麻木——只是不甘,还有让人惧怕的莫名不安。
波维想过,究竟什么样的死亡对自己才是最残忍的,可是他最后也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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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死的那一天,那个身影出现在他面前,面对着他,就在地牢的铁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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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月后,歇斯底的地牢里,波维见到了他人生最后看见的一个人。
利维娅一如既往的淡雅清高此时在波维眼中格外刺眼——她就在那里,活生生的,依旧散发着知性和魔性美。
波维的双目早已适应了地牢里的昏暗,他蜷缩在角落中,灯火照不到他,依靠墙角,像一具尸体,铁门打开的时候,他没有抬头。
直到听到了那似曾相识的脚步声,僵硬地看去,然后心底最后一根心弦陡然崩断。
隔着铁栏望着那张上帝都会为之疯狂的面孔,在梦中无数次幻想重逢的波维无法言语,本能地向角落里再缩了缩,想用黑暗遮挡自己,但退无可退。
无数往昔的记忆挣脱了思想的囚牢,割锯他本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曾经一起痛骂权势,携手而笑的场景在脑海中放映而过,她甚至答应过放弃贵族的身份与自己一起远洋而去……
原来这些一刻都没忘记,却又残忍地扯裂他心底好似愈合过的伤口,两人共同拥有过的一切回忆幻化成血锥将波维仅剩的那点尊严和心底的爱恋刺开万孔千洞,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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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她在铁栏外,即将成为公爵夫人。
自己,在铁笼里,不久会上绞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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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灰暗地牢的映衬下,一切显得阴森可怖。
只有那个女人像个圣女般散发着怜悯光辉?
这让波维无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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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肃静、死寂与无言……就这样一直持续,仿佛直到时间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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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你会想见我。”
最终,姑娘率先开口,话语幽然。
她看不清阴影中的人,而那个囚犯没有回应。
姑娘回身看了看开门的守卫和国王的特使。
“两位先生,现在……”
“请别站在那里,关上你们身后的那扇铁门。都滚出去。”
*爵身份的特使被姑娘突如其来的话语弄得错愕当场,有些恼怒,又不知如何应对……
他想争辩,例如犯人的危险以及国王的命令一类。
“滚出去。”
姑娘重复了一遍。“如果你想听,也请站在铁门外,随你,但别出现在我视野里。”
“现在滚吧,请。”
姑娘说着,语气轻柔,但不是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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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使带着强烈的屈辱在门外关上了门后,利维娅将手里的提篮放在地上,曲腿坐在了墙灯下。华丽的宫裙覆盖了肮脏的地表,姑娘毫不在意。
“我对不起你……”姑娘如是说着,抬头望着灯火,仿佛说给自己听。
“对你,我只能说抱歉。”
“我曾跟你说过,别试图染指我的爱情,而你不听。”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姑娘说着笑了,长发垂落,遮住了秀丽的脸庞。
“其实我是爱你的,真的想跟你远走高飞,去哪里都好,只要我们能在一起……”
姑娘耸动着肩膀,笑得凄苦无奈。
“离开你后,我无法控制自己,每天都在想你,只是悔恨……”
姑娘的声音渐渐变小,以至于外边的贴门的特使已经听不清了。
姑娘抱着双腿,把头埋在了膝盖上,停了好久,都没有说话。
“我是如此爱你……”
姑娘不肯抬头,悲凉无助地哽咽声与撕心裂肺的真情流露同时传来……
在一起的那些时光,姑娘从没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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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里只有凄凉与悲哀,姑娘伤心欲绝,倾述着自己的痛苦。
“娜白小姐骂过我,让我救你,可是当时我没办法……”
“我来晚了,让你受苦……”
“本来已经找到了一个办法,让你活着离开这里,却遇到了一些困难……”
“我瞒着威廉和陛下,买通了一些人……有些人答应我能救你……”
“父亲还不知道,我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变卖首饰……他们要钱,可我拿不出来……”
姑娘的哭泣声渐渐清晰。
“男人,该死的男人……”
“该死的男人……”
“……我顺从了他们,把自己给了他们……”
灰暗角落里传来了一声锁链**的轻响,姑娘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裙,仿佛要将它扯碎,撕烂……
“可他们不满足……出尔反尔……”
无助地哭泣……心在流血,姑娘没有勇气抬头。
“现在我配不上你了,我该怎么办,波维……”
“真该死,我如此爱你……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钱……该死的男人……”
“你还肯爱我吗……现在的我……求求你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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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话,句句把波维推向地狱……啃噬着波维的灵魂,永不超脱。<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