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亮波维就已经起来了——其实他一夜没睡。()。
在旅店的小饭馆里吃了一点加过糖的稀粥,足够提供一上午的能量供给。他本来想从毒贩子那里买些烟片,考虑到这东西的不确定性,还是放弃了。见过利维娅后波维失去了取胜的动力,甚至认为决斗已经失去了它的意义。但波维不打算逃避,为了自尊也好,为了……什么其他的也罢。
波维认认真真地把自己打扮了一番,看上去利索整齐,神采飞扬。推开了旅店的门,门前一直年迈的黑猫警觉地望着自己,波维蹲下想逗逗它,黑猫却从门前跑过,窜入阴暗的街角消失不见。太阳还没有出来,雾气一片,波维提剑走向郊外的约定场地。
决斗的场地就在杜若庄园通往夕颜馆那条郊外小路旁的草地上,那条路波维走过很多次,它将两个馆邸联系在一起,之前波维经常怀着雀跃的心情一脸幸福地在马车里抱怨路途太长……以后这条路的两端都和自己毫无瓜葛了。
波维一直等到了太阳完全升起,几架马车缓缓驶来,率先下车的威廉.庞鹫一副恨不得把自己碎尸万段的模样,然后波维看到了爱斯特尔*爵夫人、娜白.灰蓝小姐、栖凤侯爵,管家萨姆以及威廉的决斗公证人——卢克.禽智。波维松了一口气,没来也好……
侯爵大人表示愿意担任自己这边的公证人,让波维很是感激。
“我一定杀了你,你竟然敢接近她。”威廉.庞鹫对波维说话时咬得自己牙床作响。
“但愿你有这个觉悟。”
波维淡淡回应。
双方都没有什么废话,决斗很快开始,举剑缠斗在一起。
并没有出现尼古拉斯预料中的一边倒,双方剑身相碰后随即分开,甚至波维还隐隐占据了优势,威廉不时后退,再次近身,又无功而返。死斗的两个人情况有些诡异。
一次次致命的杀招差之毫厘使在场的两个女士不时惊叫,遮眼偏头。伊格纳兹.栖凤侯爵无奈地叹息——在场的人只有他看得最清楚,之所以能维持眼前的局面,完全跟波维的打法有关系,或者说那不叫战斗,只能说是送死,不闪不避迎向对方的剑芒,直刺对方胸口。威廉只能收剑招架,拉开距离寻觅机会,然后又等来了波维的下一次同归于尽。
威廉有些慌了,正如波维说的,提出性命相搏的他反而没做出这种玉石俱焚的觉悟。波维疯子一样的进攻让他无所适从,他本以为能轻松击垮对方,但现实脱离了他的控制。这并非徒手战斗,一次失误足以魂飞魄散。威廉不得不小心应对,同时更加被动,有好几次犹豫是否硬拼的片刻耽误都几乎让对方得了手。胳膊上被利剑割开了一道口子,上衣也已经不成样子,威廉有些狼狈,尽管对方的状况更加糟糕,可是威廉寻觅不到一击制胜而不自伤的机会。
波维再次举剑挺进,他的战术再简单不过,没有过大动作的破绽,试探性的剑招全部不理,只要对方的剑带着杀意,波维全力奉陪。
闪过波维的长剑后,狼狈的威廉后撤一步,重新调整节奏。忽然,波维的身形一滞,连人带剑好像就停在了那里。威廉以为是计,没敢上前。第二次波维杀上来的时候,依旧如此,动作突然变得迟缓走样,毫无力气。第三次,威廉抢先一步当头挥砍,波维举左臂硬挡,就像当初的弗兰克,大大出乎了威廉的预料,这种宁可自断臂膀也要进攻的打法他从没见过,犹豫间已经慢了一线,但也激发了威廉的野性,他扭动肢体,企图把非要害的位置暴露出来,然后血肉交换。
-
“如果你爱他,我不会杀他……”
-
波维突然回剑自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剑锋经过,长长的伤口划过左臂,威廉抬腿将波维踹翻。后者倒地后晃悠着站了起来,重新摆好了架势,挥剑再上,一如之前,软弱无力。双剑相碰的瞬间就被威廉撞飞,重心尚未调整好,威廉已然逼近,挡开波维的反击,拳头打在波维腹部,随后转身抽剑割在波维的小腿,一气呵成,潇洒自如。
波维拄剑跪倒在草地中,威廉喘着粗气绕着波维转了一圈,不急于痛下杀手,仿佛在发泄自己的怒火。
比腿伤更严重的心口绞痛让波维视野一黑。
波维,中毒了。
波维能想到是早上的那碗粥有问题。不剧烈运动时完全感觉不到,显然不是这个傻瓜的手笔,公爵大人真是好手段……
结束了,本来结果就应该是这样的吧。
他颤抖地站了起来,身体却被一击膝撞带离了地面,疼痛扭曲了年轻人英俊的面貌。双膝着地,脑袋支在草坪上,不住地哆嗦后,握剑勉强再一次站起,又被一袭耳光掀翻在地……
一次次站起,一次次倒地,波维被自己的尊严教唆着站立,双腿再无力支撑身体时,年轻人只能半跪着,面孔几乎被鲜血覆盖,一滴滴顺着下巴滴落胸前,而他仍然企图站起来……
叫威廉的男人还在他四周叫嚣着,挑衅着,咆哮着,像野兽般发泄着自己的愤怒……
那过程已经不能称为决斗,如此惨烈,单反面的,让人绝望,猫捉老鼠一般,波维舍生忘死的执着并不能为他带来胜利。他知道,即使不中毒自己也撑不了多久,搏杀技巧的差距无法弥补,失败只是时间问题。此时的他犹如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孤舟,命悬一线,似乎每个下一刻就是万劫不复,波维期待一个痛快的结局,而杀招却迟迟不来,反反复复**着年轻人的意志……
耳中灌入了血,一只眼睛再也睁不开,模糊地听见女士们的哭泣和求情声……
尽管一直以来波维都知道这个结局,他仍想挽留些什么,那些在他幼年时不曾拥有的情暖和心底不愿割舍的东西此刻更显得弥足珍贵,他努力了,尽力了,却终究不能。
波维擦了擦眼睛,却把更多的鲜血揉进了眼睛里,望向不远处的青石板小路,看不真切,天地间都变成了暗红色——在那条路上的某棵树荫下,波维轻吻了利维娅的额头,闭目奏琴的姑娘佯装生气不理自己……
波维20岁的人生从来没有如此时这样软弱和无力。残酷的现实来敲门时,却不容人们反抗和质疑。
意识飘忽,波维转动颈项,在暗红色的世界里寻觅那个身影,似在告别……
而她,还是没来……
失去意识前已经看到一线寒芒直向自己的胸口,朦胧间仿佛能感觉到栖凤侯爵在阻止……
-
清新的空气携着晨早的鸟鸣和淡淡花香送进年轻人的感官之中。他慢慢睁开眼睛,阳光撒入窗口,微风浮动薄纱的窗帘,一切恬静的不可思议。
轻微的房门开启引起了年轻人的注意,女孩进屋后看见年轻人已经恢复了意识,高兴得忘乎所以。
“天呐,伊凡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女孩对外叫着。“快来人,伊凡醒了!”
“娜,娜白小姐?”波维有些错愕。“我这是在哪?”
“你在我家!漂亮吧?”姑娘说着抬手优雅地转了一圈,不知道问的是她自己还是环境。裙角飞扬,弄得波维有些脸红。
“我怎么在这?”
“哦,我都忘了,那个小人打伤你之后,我就把你带到这来了,本来想把你安置在我的房间里,我哥哥不让,不过这里条件也不差。我哥哥说,你可以在这里养好伤再走。”
自己没死,威廉没有杀死自己,这算什么?新的怜悯?波维冷笑。而灰蓝又打的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