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都大步流星走到屋外,站在台阶上向外看去。只见沉甸甸的橡木朱漆大门倒塌在地上,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散落大门周围。一名身高近丈,膀阔腰圆的巨汉,一手青铜圆盾,一手擎黑漆铜钺,与田府家臣打在一处。十几名家仆围着巨汉,但却被巨汉杀得连连后退。
那巨汉。宛如天神一般,在人群中穿梭自如,所过之处,更是遍地尸骸,无人能够阻拦。
在巨汉的身后,尚有二三十人跟随。
为首的两个黑汉子,看上去好像两尊铁塔,一个手持铜,一个双手擎大戟。呼号喊喝,将田府家将打得狼狈而逃。
田都不禁懵了!
“那汉子,可敢通名报姓?为何在我府上生事?”
巨汉脚下错步。让过一柄宝剑,黑钺磕飞了两根长矛,猛然踏步腾空,手中铜盾一招泰山压顶,蓬地把一名家臣地脑袋,砸的血肉模糊。闻听田都在台阶上喊喝,巨汉抬头看了一眼。
“你可是田都?”
巨汉冷笑一声,“某家频阳刘阚,官拜泗水都尉。今奉陛下之命。前来诛杀你这反贼……平阳已破,天军已杀入城中。尔等乱臣贼子,还不立刻投降?若再抵抗,休怪某家将尔等碎尸万段。”
他就是那个刘阚?
田都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刘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和秦军在平阳城外吗?难道说,平阳真地已经告破!
刘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当日他和叔孙通分开之后,并没有立刻去平阳。在途中,他带着林转道巨野泽。拜访了巨野泽地彭越。刘阚可不傻,他很清楚,单凭他手中的人,根本不可能和叔孙通里应外合。而且他是个秦人,林又有胡人的相貌,目标实在是太过明显。
田都既然已经决定造反,又怎可能放松警惕?
这么大模大样的过去,只怕没等进城,就会引起田都等人的注意。所以。他需要找个帮手。
彭越无疑是个最好的选择!
他是薛郡人。早年在巨野泽讨生活,这方圆周遭地人。多多少少都听过他的名字。这几年来,彭越靠着审食其等人发家致富,手下有近千人的护队,实力非常强横。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夺取平阳自然能减少许多麻烦。关键就在于,如何说动彭越,让他站出来帮忙?
根据刘阚对彭越的了解,这个人很有。
早年做水匪,是为了求个温饱;如今温饱解决了,却又渴望着能出人头地,做那人上之人。
既然他有,那就好办了。
如今的刘阚,已不是当年在沛县辛苦打拼的刘阚。
在他背后,有蒙恬扶苏等人的支持。虽不一定能给彭越带来什么高官厚禄,但小小的提拔,却不在话下。再不济,可以通过嬴壮地路子,为彭越谋个一官半职,想必嬴壮也不回拒绝。
正如刘阚所料,劝说彭越的过程,并不困难。
彭越身家早已逾万,可是却无法被人看重。有好几次,若非当地官吏畏惧他手中的护队,早就找他麻烦了。特别是彭越现在娶妻生子,有了两个儿子,更希望能得到他人地尊重。不为别的,只为孩子将来能有个好前程。所以,刘阚一劝说,彭越马上就点头应承了下来。
他虽是齐人,但是对大齐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当下组织了二百亲信,悄然进入平阳。当秦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彭越带人夺取城门,而刘阚,则把目标对准了田都。这田都,是平阳人的首领。己方的人并不多,如果让田都反应过来,定然会对夺门行动造成麻烦。唯有拖住田都,让田都无暇调动人马,彭越就能多一分把握。
当然了,这样做很危险!
可既然已经来了,就只能放手一搏……
东门方向,那冲天的火光,似乎再向人们昭示着什么。
田都吃惊的看着那恍若天神一般的刘阚,眼中突然爆射出骇人杀机,宝剑一举,厉声喝道:“休要听秦狗胡言乱语……老秦残暴。若现在投降,只有死路一条。杀,杀出一条血路,或有一线生机。”
田府中地家臣,大都是田都的亲信。
先前片刻的惊慌过后,很快就冷静下来。东主说的不错。事已如此,以老秦之暴虐,投降也是死路一条。杀吧,说不定还能搏一线生机!想到这里,先前已经懈怠的家臣们,举起兵器,再次向刘阚等人发起了猛烈攻击刘阚挥钺舞盾,将一名家将劈翻在地。
眼见着周遭敌人越来越多,不由得心中焦躁起来。黑钺翻飞。呼呼作响,一式横扫千军,将两个家将拦腰斩断。顺势错步侧身,用铜盾再取一人性命。抬头看时,却意外的发现,田都已不见了踪影。
“田都已逃,尔等若再执迷不悟,休怪我手下无情。”
家将们闻听一怔,齐刷刷扭头看去。
果然,那台阶之上,已经不见了田都地影子。
“住手。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一名家将突然大声高呼,田府家将立刻停止了攻击。那家将上前两步,上上下下打量刘阚。
“若我等归降,你能否保证我们活命?”
这家将,年约二十七八,生的孔武有力。看样子,在田府之中,也颇有威信。
“你叫什么名字?”
“某家薛鸥。乃本地人氏。刘都尉,你做不做得主?若我们投降,你能否保住我等的姓名?”
刘阚沉声道:“若只是投降,刘某不敢保证。
但若你们能随我抓住田都,刘某以廷尉正之名,保尔等性命无忧。不禁如此,刘某还可以送你们一桩富贵。至于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就要看你们地本事了……扈辄,二黑。全都停手。”
扈辄二黑。是彭越的人。
闻听刘阚下令,全部都收起了兵器。
薛鸥听了刘阚的话。眼睛一眯,突然上前一步道:“我等草民,本就不明真相,随那田都起事,原是无奈之举。今都尉领兵到来,薛鸥愿为都尉马前卒,还请都尉能够收留我等小民。”
刘阚乐了!
这薛鸥想来也是个有心人……
“你若愿意效命,刘某自然非常高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派来平阳地内应,我保你们平安。”
“多谢都尉收留!”
薛鸥是个很有眼色的人,也看出了大势已去。
当初投靠田都,本就是为了求个出路。如今田都已经完了,何不趁此机会,另谋出路呢?
刘阚轻轻点头,也不多说什么话。
只是命令扈辄守好大门,又让薛鸥带着一干家将,到后院把田都的家人控制起来,而后举步走到庭上。前院发生的一幕幕,庭上众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心知情况不妙,当刘阚走进大厅时,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田都,就这么完了吗?
庭上的家将,降地降,死地死,守住了门口。
刘阚也不说话,在主位上坐下来之后,给自己斟了一觞酒,默默的品尝着。
“小民罪该万死……”
田府外,喊杀声越来越响。
田府后宅,更传来一阵阵凄厉地哭喊声。
一个中年人终于忍耐不住,抢身站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庭上,颤声哭道:“都是那田都妖言惑众,小民一时不察,竟上了他的当。若非都尉解救,小民,小民定被田都骗得家破人亡。”
“是啊,是啊,我等一时不察,被田都蒙蔽,还请都尉明察!”
刘阚一言不发,看着眼前众人,心底却盘算了起来。
依照秦律,这些人都难逃一死。以始皇帝的秉性,不仅仅是这些人,恐怕整个平阳城地人,都要受到波及。一场屠戮下来,能有多少人存活?刘阚实在是不敢去想象,也不能想象。
“你们,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
思忖片刻。刘阚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长身站起,“战事将歇,大军入城之后,我需要你们出面,来安抚百姓。能不能保住性命。也就在尔等一念之间。好好想想,该如何做才算妥当。”
“我等明白,我等明白!”
众人连连磕头,乖乖的坐回原位。
刘阚走出了大厅,就见扈辄大步走过来,拱手道:“恭喜都尉,东门已经告破,我大军顺利接掌平阳。”
好快!
刘阚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已过了四更,天将大亮。
这场平阳之战,在刚开始。就宣布了结束。刘阚松了一口气,长叹一声道:“扈辄带人看守此处,二黑和我一起出去,和大军汇合。”
扈辄应了一声,转身带人离去。
刘阚和二黑走出田府,顺着大街没走多远,就看见一支人马疾驰而来。
为首之人,正是那彭越。
只见他一身的血污,却神采飞扬。
在刘阚跟前跳下马来。大笑着走上前,“都尉,大事已定,大事已定……反贼,杀得真不痛快。城门刚开,那些家伙就弃械投降了。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大场面,竟如此收尾。”
刘阚用力给了彭越一个熊抱,“彭兄,此次真的是多谢你了!”
“你我兄弟。何来一个谢字?”
彭越说着话,突然道:“我在东门抓了一个小子,所有人都弃械投降了,唯有这家伙还抵死顽抗。
我看他的身边,有护卫相随,想必是个大人物。
故而将他拿下之后,并没有就地格杀。等一会儿安定下来,我会派人把那小子给你送过去“如此,多谢了!”
刘阚和彭越寒暄了两句。就见叔孙通带着人马急匆匆赶来。
见到刘阚安然无恙。叔孙通不由得轻出了一口气,上前拱手行礼:“都尉。下次可不要再这样轻身涉险了……王郡守听说您入了平阳,可吓的不轻。二话不说,就调拨人马过来……只是连我也没有想到,平阳竟然被您如此轻松地攻占。富平老罴,胆大心细,果然名不虚传。”
刘阚只是笑了笑,没有说太多客套话。
“何公,我正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教,不知道何公能否为我解惑?”
忙了一个早上,待平阳基本稳定下来之后,刘阚拉住了叔孙通,轻声地问道:“平阳虽已平定,但这事情却没有结束。你也知道,陛下性情刚烈,容忍不得这种事情发生。我估计,陛下肯定会有诏令,屠戮平阳全城百姓。我实不忍心这种事情发生,不知先生能否教我?”
叔孙通不由得诧异的看了刘阚一眼,似乎对刘阚的想法非常奇怪。
“原以为都尉也是个冷血之人,不成想却如此宅心仁厚……这件事情的确是非常麻烦,陛下也决不可能善罢甘休。不过,都尉要想救他们的性命,倒也不是不可能。我听说,北疆如今正在修缮长城,以防御北方胡虏。大人可建议朝廷,将平阳人迁往北疆,命他们修缮长城。
这样一来,虽有长途跋涉之艰辛,却也能保住他们地性命。
但我不敢保证,陛下一定会赞成此事。就算是赞成了,这满城平阳百姓,也难逃管奴身份。”
“那,我就写一份奏章?”
叔孙通看了看刘阚,低声道:“都尉最好还是三思而行。这奏章一递交上去,有三个可能。
第一个可能是朝廷接受你的建议;第二个可能是朝廷对你的建议不理不睬;若只是这两个可能,也就罢了。最可怕的是第三个可能,朝廷不但不会接受你地建议,反而会因此怪罪。到那时候,说不得都尉的大好前程,就此毁于一旦,甚至还可能有牢狱之灾,都尉三思。”
刘阚,不由得沉默了!
叔孙通绝非危言耸听,这种事情,的确可能发生。
为了这三四万百姓的性命,抛弃大好前程,甚至可能丢掉性命,值?还是不值?刘阚犹豫不决。
这时候,门外有人来报:薛鸥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