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河北战事的平歇,楚国和三齐开战,刘阚一下子变得轻松了。
即便是涉间对月氏国的兵事,他也不太放在心里。一切,都是按照早已设定好的局面发展,月氏国看似强大,但实际上已经在他掌控之中。三年前,陈平化名原平,花费万金,不但在北疆站稳脚跟,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控制了月氏国的局势,挑起了北疆一连串的混乱。
所以,月氏国虽地域广袤,不过是一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罢了。
回到咸阳之后,刘阚牢记张良的建议。
在暗中观察了卢绾一段时间后,与萧何交谈一番,决定听从张良的建议,派遣卢绾,说降吕臣。
卢绾自从归降之后,一直夹着尾巴做人。
他也很清楚自己在咸阳的处境并不好,虽说有萧何罩着,可萧何上面还有吕嬃和阚夫人在。
老夫人和吕嬃都不喜欢参与政事,所以也不为难卢绾。
可她二人不为难,并不代表着别人不为难。
而这为难卢绾的为首之人,不是别人,却是刘信。
刘巨刘信父子,是随着老夫人一起来到咸阳。身为刘阚的兄长,刘巨虽然没有任何官职,却有着极其超然的地位。刘信呢,身为刘阚的侄儿,又入川多年,在巴蜀一系的将领之中,威望很高。如今官拜卫将军,负责守护咸阳宫。其麾下有三千健卒,个个都是骁勇善战之辈。
即便是代咸阳令,咸阳中尉季布,对刘信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起来,这刘信如今在咸阳的地位,可称得上是咸阳第一霸王。不过他倒没有横行霸道,除了找卢绾的麻烦之外,大部分时间,刘信都呆在咸阳宫里,或者是到丞相府找刘巨练武。
刘信看卢绾不顺眼!
这里面绝对有历史的因素。
想当年,刘邦与沛县长李放,楚国大豪雍齿联手,试图密谋刘阚。
却不想刘阚找到了当时在巨野泽为盗的彭越,行雷霆一击,将三人的阴谋挫败。刘邦卢绾樊哙逃出沛县之后,曾试图想要攻击当时居住在泗水亭的阚老夫人。而刘信的母亲王姬,差点被卢绾欺辱,被刘信发现后,怒而出手,险些要了卢绾的性命。后来卢绾和刘邦逃走了,可刘信却记住了卢绾。即便是时过境迁,过去了多年,刘信对卢绾,依旧怀有很强的敌意。
卢绾很尴尬……
别人还好说一点,萧何能够给予制止。
可刘信不一样,天底下能说住他的人,屈指可数,不会超过十个人。而这些人当中,阚夫人吕嬃和王姬,不会轻易开口;巴曼也能制住刘信,但巴曼知道这其中的恩怨,所以也不制止。
刘巨大大咧咧,是个武痴。
如今又开始痴迷于种植花草,根本不理睬这个。
而刘阚在渑池,对卢绾的情况也不太清楚。甚至等他回到咸阳,很长一段时间也不了解。
卢绾,不过一小人物。
谁愿意为了这么一个人,去得罪刘信?
天晓得刘信这么做,是不是有刘阚的意思在里面?
至于萧何,着实是没有时间……刘阚回到咸阳差不多有十余日,萧何和刘阚也只见了寥寥数次。每次都有大事商议,河北局势,三齐状况,以及已经拉开了序幕的北疆战事,把萧何忙的是焦头烂额,那里还有心思谈及此事?若非刘阚向他询问,萧何恐怕都快要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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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绾就住在咸阳西城的一个小宅里。
占地面积不大,只有四五间房舍。夯土筑起的半人多高围墙,站在围墙外,可以把院子看得通透。
卢绾的家眷,都住在此处。
他在沛县时就已经成婚,膝下有三个儿子,长子的年纪,几乎和刘阚相仿。
后来他随着刘邦去陈郡投奔武臣,武臣秘密的把他的家眷接到陈县。卢绾的妻子,是土生土长的沛县人,和许多田间农妇差不太多。张楚失败,陈县被破,卢绾的妻子带着孩子,就躲到了乡下,直到卢绾随刘邦复夺陈县之后,才带着孩子们,和卢绾汇合,重又生活一处。
刘邦死后,卢绾投降。
萧何又派人从陈县,把卢绾的家眷接到了咸阳。
天将晚,在丞相府处理了一天公文的卢绾,拖着疲惫身子回到家中。
还没有进门,就听见妻子和媳妇的哭声,还有长子卢信的呻吟声,着实让卢绾吓了一跳。
“卢信这是怎么了?”
卢绾走进房间,就看见卢信躺在榻上,鼻青脸肿的,一只眼睛肿得好像一条缝。
“夫君,这日子没法过了!”
卢绾的妻子哭道:“那唐王实在是太狠毒了,夫君为他效力,却又让他的侄子,把信打成了这样。”
卢信没有当官,在咸阳做了个小买卖。
卢绾激灵灵打了个寒蝉,连忙关上房门,一把捂住了妻子的嘴巴,“你这婆娘,怎敢胡言乱语?
辱骂唐王,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想害死我吗?”
“死就死了吧,整日里提心吊胆的,比死还难过。”
卢信的老婆也上前说:“父亲,那刘鹰郎实在是太狠毒了,整日里找我们的麻烦不说,今天他又来生事,信和他争辩了两句,他就让人拉住信一顿好打,险些要了信的性命……他临走时还说,如果让他看见父亲,绝不会轻饶……父亲,要不我们走吧,在咸阳没法子生活。”
卢绾闻听,心中发苦。
他看了看两个儿子,又看了一眼躺在榻上呻吟的卢信。
“我倒是想走,可只怕是魂归沛县,身成碎尸……我昔年曾得罪唐王,前次在渑池的时候,唐王倒对我挺好,只是……刘鹰郎的事情,暂且忍一忍吧。待明日我见到丞相,请他出面禀报唐王。若是唐王不理此事,就算是拼着送了姓名,咱们也要离开此地……真是作孽啊!”
卢绾意兴阑珊。
也不知道,他是在说刘信作孽,还是说自己当年作孽。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忽闻门外传来犬吠声。
紧跟着就听有人叫喊:“卢舍人可在家中?卢舍人可在家中?”
伴随叫喊声的,还有马嘶人沸。卢绾的次子脸色一变,“父亲,莫非是那刘信打上门来了?”
“这些家伙欺人太甚,我和他们拼了!”
卢绾的幼子按耐不住火气,抄起屋角的一根烧火棍,就冲了出去。
卢绾吓了一跳,想要阻止却一把没能拉住,于是连忙站起身来,往屋外走去。
只听铛的一声响,卢绾走出门后,就见一个少年手持一柄缳首钢刀,刀口压在卢绾幼子的脖子上,那卢家幼子趴在地上,烧火棍早已经不知道跑到了何处,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大人手下留情!”
那少年的相貌颇为眼生,不过一身装束,却让卢绾惊出了冷汗。
一件黑襦,外罩黑漆甲,披一件白龙大氅。
如此打扮的军卒,在咸阳只有一家,那就是刘阚身边的老罴营。如今的老罴营,已经很少上阵杀敌,更多的是充当刘阚亲军护卫的角色。能进入老罴营的人,大都是对刘阚忠心耿耿,武艺高强之辈。这些人,不为卒,而统称锐士,个个武艺高强,故而又有人称之为百辟军。
其含义就是:锐士百辟,无人可敌。
整个老罴营加起来,统共只有八百人,地位极其超然。
卢绾看清楚了少年的打扮,可真的是怕了,连忙上前求情。
“车长,收起钢刀。”
一个温和而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卢绾抬头看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他连忙整衣冠,向前紧走两步,屈膝跪地道:“臣不知大王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柴门外,刘阚和萧何,负手而立。
车长,是车宁的孙子。
如今已年过十四,由车宁推荐,成为百辟锐士的一员。
听到刘阚的话,车长收起钢刀,退到了柴门一次,警惕的盯着地上的青年。
卢家人有点傻了,他们又怎可能不认得刘阚和萧何,相视一眼之后,惶恐的跪在卢绾身后。
“老卢啊,快点起来。”
萧何走上前,把卢绾搀扶起来,笑呵呵的说:“大王今日,是特地前来探望你,无需多礼。”
探望我?
卢绾不禁有些疑惑,抬起头向刘阚看去,却见刘阚面带微笑,示意他起身。
“大王莅临寒舍,实乃臣之大幸……
老婆子,快点准备酒菜,请大王厅堂说话。”
卢绾虽然算不得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可是活了快五十年,这心眼儿却是活泛的很。他依稀感觉到,自己恐怕要转运了!刘阚是一国之君,怎可能好端端的来探望他?且不说他和刘阚没有那么好的交情,就算有,如今地位悬殊,有什么事情,刘阚召唤他前去,也就是了。
刘阚亲自登门,绝对有重要的事情。
卢绾恭敬的请刘阚到客厅,一旁卢绾的次子,却偷偷的拉住了萧何。
“丞相!”
“阿柘,有什么事情?”
以前在沛县时,刘阚和卢绾关系不好,但萧何和卢绾还算不错。故而卢家的人,在萧何面前倒也不算局促。
卢柘说:“待会儿,能不能和大王说一下刘鹰郎的事情?我哥哥今日,又被打了!”
“啊!”
萧何一怔,旋即一拍脑袋,“看我这记性,险些把这件事忘记了,你哥哥没事吧……
放心,此事和大王没有关系,等一会儿我和大王说一声,大王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别担心。”
有萧何这句话,卢家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刘阚和卢绾,坐在厅堂上。
车长等人守在门外,卢绾给刘阚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