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笑了笑，程郎中说的不错，前堂后室是古礼，以婚礼而言，夫妻在正堂行礼仪，然后住在堂后的室，也就是正寝。</p>
这室是家庭最私密的地方，司马光曾言，男子昼无故不居私室，女子无故不窥中门。</p>
男子白天时候，没有事情时，是不可以住在私室，否则会被认为是淫邪。</p>
不过私室却放在宾客都可出入的正堂，在宋人看来有所不便。而且前堂后室的格局，室内采光不好，仅靠面南的一扇小窗采光，而室内东南和西南则比较昏暗，古人分别将此两方位称作窔和奥，如今合在一起引申为高深莫测的意思。</p>
故而如今宋朝屋子，大多是堂与室之间只用一个屏风相隔便是，堂后的室不作为正寝。但这程员外的宅子仍保持唐时的格局。</p>
此宅堂与室之间还以门户相连。大唐开元礼里记载，户乃室之门也，户内称室，户外称堂。</p>
室的左右还有东房与西房。</p>
章越看了对程郎中道：“郎中有所不知，盛唐时，品官多为世代官宦，而礼者就是明尊卑贵贱，所谓礼不下庶人是也。”</p>
”但本朝不同，本朝官宦，不少已由寒门所晋，这是礼已下庶人了。既是庶人，故而也不如从前般恪守古礼。说来不怕郎中笑话，在下出身寒门，对此虽有所知，却在心底以为不甚紧要，至于礼也当从于流俗才是，否则即为不便了。”</p>
程郎中听了章越之言先是觉得不悦耳，但仔细一想却觉得此人看法极为高明通透。</p>
至于程家医女也是暗自点头心道，这少年郎君此番见识，倒也配得上他的长相。</p>
程郎中重新打量章越道：“后生辈能有此番见识，实在难得。这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听闻当今宰相的妻子出自崔氏，连五姓七望也要放下身段与科举寒族联姻，老夫见识确实老朽了，承教。”</p>
“不敢当，郎中言重了。”</p>
房牙章实见章越一眼折服了程郎中，也是十分佩服。</p>
程郎中又道：“可是你自称寒族出身，怎又会是荫官子弟？”</p>
章越闻言没有回答，而是道：“咱们继续看看。”</p>
说着章越迈步向前，中堂之后则是后庭与北堂，这北堂同样是前堂后室的格局。</p>
至于堂后还有东西二院。章越见了看了东西二院觉得很满意，以后自己与兄长两家正好可以各住一个院子。</p>
如今房子已是看毕，程郎中揣测章实章越二人是否有这财力？那个作兄长的有些忐忑不安的样子，但弟弟倒是胸有成竹。</p>
章实将章越拉至一旁商量道：“三哥儿，你觉得如何？”</p>
章越道：“我看……可以，这几日我也走得乏了。”</p>
终于不是甚好了。</p>
但章实吃了一惊道：“三哥，吴家给咱们的铺地钱也不过三千贯。”</p>
章越笑道：“哥哥，你放心，我这些年倒是攒了不少。”</p>
程员外见兄弟二人嘀咕了一会，却见章越走到自己面前相询道：“这宅子程员外打算卖多少钱来？”</p>
房牙正欲开口，程员外直接道：“三千八百五十贯，老夫不二价，之前有数人与老夫讨价还价，老夫一怒之下都作一并打发了。”</p>
三千八百五十贯。</p>
章越重复念了一遍道：“倒也是合适，我先去左近逛逛，还请程员外稍等我们片刻。”</p>
程员外收敛去道：“请便就是。”</p>
他怀疑此人不是装腔作势，这边说不贵，那边却脚底抹油跑了。</p>
章越出去了，倒是章实热情地与程员外道：“员外咱们好好聊聊。”</p>
章实说是聊聊，但意图却是想旁敲侧击地给程员外杀杀价钱。</p>
章越在宅子附近倒是转了一圈，他对附近环境甚是满意。</p>
正在他相看时，这时一辆车马从旁经过却突然停下，马车车帘一掀里面的人问道：“度之？”</p>
章越看去原来是文及甫。</p>
“周翰兄。”</p>
章越笑着抱拳。</p>
文及甫下了马车双手握着章越的手十分热情地言道：“度之，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与娘子正从国舅府上拜见而出，不意却在此巧遇到你。”</p>
章越恍然原来文及甫与十五娘是去曹佾府上回来方遇见自己。那马车上坐着是十五娘了。</p>
章越笑道：“我在此碰巧有些事。”</p>
“哦？可有文某帮得上忙的地方，度之，万勿客气，以后你我就是一家人了。”</p>
说完文及甫大笑，这番热切比以往更胜三分。</p>
章越笑道：“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就是来汴京这么久了，想要寻个宅子歇住。”</p>
“哦，此处？那度之是典？是租？”</p>
章越道：“是买房。”</p>
马车吴家十五娘一直听着丈夫与章越的对话，待听得章越居然不是租房，也不是典房，而是买房时实在吃了一惊。</p>
文家在西京虽有宅邸，但在汴京却没有买房，连堂堂宰相文彦博也是租房住着。如今文及甫在汴京，也是由文家出钱堪堪在酸枣们附近买了不到三千贯的宅子。</p>
十七将来的夫婿居然能这蔡河河畔买房？</p>
此子不是寒门出身么？</p>
怎有这些钱财？</p>
十五娘不能相信，决定眼见为实于是下了马车。</p>
章越见是十五娘连忙行礼道：“见过文娘子。”</p>
十五娘点点头，她生性清傲，甚少待人假以辞色。不过她知道夫君对于章越的看重，于是温和地道：“本早欲打招呼的，奈何这些日感了风寒，实在是失礼。我方才听官人说章家郎君打算在此地买房？”</p>
章越知对方是未来老婆的姐姐于是毕恭毕敬地道：“正是，也是刚拿了主意了。”</p>
十五娘抬起头看了看宅邸对文及甫道：“那咱们也进去看看？”</p>
文及甫佯责道：“娘子，你也真把自己不当外人。”</p>
章越连忙道：“不敢这么说，我还要请文兄与文娘子帮我参谋则个。”</p>
十五娘看了文及甫一眼，文及甫笑道：“那咱们就进去吧。”</p>
当下一行人入内，这边章实对程郎中试遍各种办法，却见对方是针扎不透，水泼不进去，着实是无可奈何。</p>
至于章越看章实的脸色就知道了，程郎中这人甚至古板那等，绝不肯在价钱上让步。不过他看了这么多套房子，倒也觉得这房子，确实没有乱喊价钱。</p>
章越当即向章实引荐，不过却没有介绍文及甫的身份。他知道文及甫在外人面前十分低调，不愿意旁人轻易提及他的身份。</p>
程郎中见章越多带二人来看他房子，正是一脸不高兴，这边在想是不是临时加个五十贯好恶心下这少年，却听一旁的女儿悄声对自己道：“爹爹，你可识得那夫妇是何人？”</p>
程郎中道：“不知。”</p>
程医女低声道：“我曾去文相公府上给老夫人诊病遇见过他们夫妇。这男子是文相公家的六郎君。”</p>
程郎中闻言倒吸一口气凉气，原来此人来头这么大。</p>
程医女道：“爹爹，不仅如此，你看这位年少郎君能与对方称兄道弟，可知也不是一般人物。”</p>
听到了这里程郎中不由对章越刮目相看了。</p>
而这时章越带着文及甫与十五娘将这宅子看了一遍，文及甫是十分的满意，十五娘更是如此。</p>
她看毕之后对章越道：“如此宅子少说没有四千贯买不下吧。”</p>
章越道：“宅子是这位程郎中的，他开价三千八百五十贯。”</p>
“那么章家郎君觉得如何？”十五娘以一等若无其事的口吻问道。</p>
章越道：“我觉得这价钱挺合适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