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周延奎及时捂住了嘴,但并不能保证没有被听到,在主人有所行动前他立刻翻栅栏跳下,飞速跑回自己的房间。
四周依旧一片安静,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等周延奎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老妇的敲门声适时响起。周延奎擦擦汗,开门请她进来。
“公子,开饭了。”老人摸索着将碗递给他,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周延奎心想,一定是被发现了。
“老人家可有吩咐?”
老妇犹豫片刻,道:“公子身上伤势如何?”
“已无大碍,多谢老人家救命之恩。”周延奎放下碗磕头,老妇赶紧摸索着扶他起来:“公子不必多心,老婆子有话想对公子说。”
“老人家但说无妨。”
老妇很郑重的思考一下,问道:“公子在此住了多久?”
周延奎一惊,莫不是想赶自己走?
“实在惭愧,因为被一些事儿耽搁,小可已经在此叨扰五日。”
老妇没有听出他声音里的窘迫,只是平静道:“近来晖云城封锁严密,周公子是出不了城吧?”
周延奎沉默片刻后沉声道:“不瞒老人家,周某在这晖云城尚有未了之事。”
“原来如此,”老妇点点头道:“那……”
“还是由我跟周公子谈吧。”一个年轻的声音门外响起。
周延奎吃惊的看着一身黑纱的女子走进来,不知怎么的,她那狰狞的面孔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身上有种凉意。
“云儿……”
“娘,请您暂时出去,我来跟周公子谈谈。”
女子的话虽然年轻,却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老妇沉默片刻缓缓退出。
“周公子可是有什么话与我说?”剩下两人后,女子冷冷先发制人。周延奎知道她发现自己偷窥,是以心虚:“姑娘,周某无意冒犯……”
“还有其他的吗?”女子不耐烦打断。
周延奎一愣,摇摇头。
“那好,轮到我了。”女子毫不客气道:“我想请问周公子,还打算在蔽舍待多久?”
周延奎:“姑娘,我……”
“我与母亲相依为命,只求安然苟且于此。既无意救了公子,也算承上天好生之德。但是……”她冷冷的目光扫来:“公子堂堂一介男儿,便是指望吃妇孺口下的一嘴饭么?”
周延奎满脸通红,好似受了奇耻大辱,女子却漠然无视:“我娘心好,不愿赶你出去伤了性命,但公子也该识大体,起码交些食宿费来不是?”
周延奎被说的恼羞成怒,气喘连连,听闻最后一句话却不由一怔。
“姑娘与老人家救命之恩周延奎永生难忘,只因近日心中为繁事所扰,故而无暇顾及此事,委屈了姑娘……”
“公子是忙着爬人家窗户吧?”女子冷笑。
周延奎面红耳赤,咬牙道:“周某明日晚上就告辞,这期间……”他连忙去身上摸索,却发现只有几个铜板,顿时大窘。碰上女子的目光,更是无地自容。他看看全身上下,只手里一把宝剑略值几个钱,就在犹豫着交给她时,他突然想到什么,赶紧从脖子上解下一块黑黝黝的东西递给女子:
“姑娘,在下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这块玉佩乃是先人所传,暂且押给姑娘,若不嫌弃……”
女子一把拿过玉佩,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推门而去。
周延奎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这种屈辱,比刀子、比剑还厉害,让江湖上鼎鼎有名剑客好久都缓不过来。
这天他深夜出去,第二天天蒙蒙亮才回来,刚要进屋就被从一楼阴影中走出的老妇叫住。老妇邀他走到被楼梯挡住的一楼房间,周延奎发现这里竟然是一个宽敞的厨房。虽是宽敞,里面摆设却也简单,一个灶台,灶台上一只小锅,一只瓦罐,还有几只这几天用的陶碗。地上只有一张低矮的桌子,上面盖着一块蓝色的布,桌子旁边放着一个黑乎乎的垫子。
老妇示意他坐下,而后揭开白布,里面竟是很久都没有吃到的鸡、鱼、牛骨头。周延奎大喜,凝聚在眉头的阴霾一扫而光。
“老人家,可要请姑娘下来?”
“不必了,她已经吃过了。”老妇笑着道。
周延奎赶紧扶老人坐下,给她递上碗筷,老人却只笑眯眯的“看”他狼吞虎咽。周延奎发现鸡鱼都被或多或少动过,明白是楼上女子吃剩,但什么话都没说。
“我的小儿子,也不过六七岁时,正赶上晖云蝗灾。”老妇幽幽开口道:
“那年颗粒无收,邻里四下食不果腹,几乎到了易子而食的境地。我的孩子也饿的脱了相,躺在我怀里,就想吃一颗鸡蛋。”
周延奎想到那日老妇送鸡蛋给官兵首领的事。
老妇的声音有些沙哑:“老婆子那时已经三日水米未进,饿的发昏。然后我就把指头放进他嘴里,他以为是好吃的,却不想咬了半天都没咬断。”说着老妇举起右手,无名指那里果然缺了一小半。
“他说,娘,这不是鸡蛋。我说,孩子,你把它当鸡蛋吃吧……”
周延奎有点不忍听下去,老妇却没有停的意思:
“他实在吃不下,就嘬着我指头上的汁液睡着了。我也困得紧,不小心睡了过去。等我醒来,我的小儿子就不见了。”
“不见了?去了哪里?”
老人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我也不知道。”
不知怎么的,周延奎脑海中突然出现可怕一幕,还没等他缓过神,就听到外面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娘,谨记祸从口出。”
老妇擦擦眼睛,笑着道:“无妨,闲来无事与周公子说说话罢了。”
因为里面暗,门外的女子看不清面容,周延奎感到她在盯着自己。果然,她大步向自己走来,将一个钱袋丢在桌子上:
“这是你玉佩剩下的钱。”说完,她转身离开。
“等等。”周延奎一边翻钱袋一边叫住她:“姑娘,在下是否可知玉佩当了多少银子?”
“五十两。”
“五……”周延奎喘气道:“姑娘可知,那玉是十分罕见的黑曜石籽玉,价值是这个数的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