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悠悠睁开眼时,已经完全不记得何年何月,自己身在何处。周围的世界静的可怕,他想发出声音,却因为昏睡太久,喉咙已经无力发声了。意识苏醒了很长时间,他的身体才能动弹,于是用力动了动僵硬的手指。
这一动,立即惊醒了跪俯在榻前的朱奉。
刘肇昏迷的这七日里,朱奉默默的守在他的榻前,一丝不苟的指挥着侍女们按时为刘肇喂汤药和擦洗身子。除此之外,他几乎一言不发。阴皇后怜悯他年事已高,几次劝他回去歇息片刻,他还是执拗的寸步不离。不过几日光景,一下子又老了好几岁。
当朱奉看到刘肇睁开的眼睛时,浑浊的双目瞬间热泪盈眶,皱纹密布的脸颊抽动着,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无言的流着泪。
紧接着,守床的太医也发现了陛下的苏醒,语无伦次的吩咐院使道:“快!快!快去太医院把秦大人他们都叫过来!”
原本寂静的内殿一下子便喧闹了起来。
阴皇后怀着万分激动,步履踉跄的冲了进来。当她看到刘肇向自己射来的目光时,再也难以抑制,忘乎一切的扑倒在刘肇的榻前放声大哭。
刘肇艰难的抬起手臂,轻轻抚着阴皇后因失控而剧烈颤抖的双肩,面带疲惫的微笑着轻唤了她的名字:“静姝——”
好像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到他这样亲昵的轻呼她的名字。阴皇后心中大动,慢慢止住了哭泣,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深情凝望着刘肇,双眸中透着万般复杂的心绪。
卧榻多日,令刘肇身体虚乏无力,整个皇宫的医官和内侍几乎全部围拢到了广德殿,为他准备汤药膳食。足足一个时辰之后,刘肇方觉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些,在阴皇后的扶持下终于艰难的下了龙榻,殿中充斥着药石之味的空气令他胸闷不已。
“静姝,扶朕出去走走,”刘肇低声对阴皇后道:“朕想透透气了。”
阴皇后这才想起来殿外还有三千羽林卫与耿夑的五千冀州军剑拔弩张的对峙,她脸上露出一丝疑惧之色。
敏锐的刘肇立即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眉头轻蹙道:“出了何事?”
阴皇后一时语塞,正不知该从何说起时,静候在旁的郑众立刻弯腰上前,言辞有些激动道:“启禀陛下,就在两个时辰前,车骑将军耿夑居心叵测,带着冀州军,包围了广德殿,此刻,就在殿外······”
“你说什么?”刘肇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郑众慌忙跪了下来,连连叩首,战战兢兢的告罪道:“老奴无能,求陛下恕罪!求陛下恕罪!”
“他想做什么?”刘肇方才恢复一些红润的脸色瞬间乌云密布。
“这,这······”郑众突然支吾起来,似有难言之隐。
刘肇提高了音量喝道:“说!”
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令众人不寒而栗,身旁的阴皇后突然一下跪倒在地,不明所以的众宫人也紧跟着跪倒一片。
刘肇有些惊诧的注视着阴皇后道:“静姝,你这是做什么?”
阴皇后神色凄然道:“陛下从新野邓府回宫之后便突发暴症,臣妾担心有人存心加害陛下,便拘押了邓府之人质询。邓贵人自认照顾陛下不周,请罪自裁,没想到车骑将军耿夑竟以救人为名带兵擅闯皇宫······”
“你是怀疑邓绥害朕?”刘肇不可置信的反问道,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声音:
“我要她死——”
这是他在昏迷中听到的声音,是阴皇后的声音。刘肇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眉头紧紧蹙起,逼视着阴皇后冷冷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阴皇后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刘肇阴冷的目光令她如跌冰窟,方才片刻的温情霎时荡然无存。空气也渐渐冷却,似乎要凝结成冰。跪在帝后二人身旁的郑众慌忙上前解围道:“启禀陛下,邓贵人一切安好······”
听到这里,刘肇目中的凌厉之气方才消散了开去,他不再看阴皇后,面无表情的丢下一句:“皇后请起吧。”
阴皇后心中猛的一沉,她知道,方才亲切唤她名字的那个刘肇已在这转瞬之间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