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惊,连忙拭了泪。
离家之前,母亲曾不厌其烦的叮嘱,在宫中要学会的是做人,做那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而作为身份低微的宫女,更要谨记一条:一旦入宫,再无哭的权利。
片刻之后,我堪堪止住泪水,恐旁人窥去不妙,又忙偷眼四望。
分列正黄、镶黄、正白三旗成竖排列的马车占去神武门外大半,这三竖之间约十尺的空余,分立着三列低头等待最后核查身份入神武门的新宫女。在车列之外的偏僻角落,又分散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小堆儿,他们大多是与父兄一样为佐领下女子的家人,并在内务府任职方能护送至此。
眼见周围不是低头排列等入宫的,就是正与家人拜别的,想来不会有人注意到方才一幕。
我安下心,向父亲道:“女儿莽撞,以后定当谨慎。”
父亲不忍苛责即将分别的**,他连忙阻止欲拜下的我,声音却依旧严厉道:“这次便罢,记住没有以后”
二哥最是偏疼我,见我红着眼睛听父亲训导,就要像以往一样挺身维护,却让大哥一剂严厉的眼神制止。
我只郑重而坚定地看着父亲,沉声答道:“女儿记住了。”
父亲眼中又重蓄起满满的慈爱之色,看着我似有千言万语要嘱咐,唯恐疼爱了十六年的女儿受苦。然而,他略有干涩的双唇嚅嚅欲动半晌,最终只是板脸作了严父,第一次以武将特有的犀利目光紧紧盯着我,肃声道:“你玛麽的话,从今天起就彻底忘记。这是我与你两个哥哥的责任,不需要你背负你只要等到二十五平安出宫,就是报答了家里生养之恩。”
“阿玛……”我难掩激动情绪,眼中噙满无尽泪水。
一年多前祖母弥留之际,人已意识模糊,却念念不忘重回内三旗。甚至于抓住我的手,疯狂而急切的让我答应她,不计任何代价也要蒙得圣恩以延泽乌雅家,为承武他们下一代乃至后世子孙求一个内务府出身,更甚者脱离包衣旗下。
时隔一年多的今日,父亲却让我忘记祖母的临终遗言,这样深切的父爱得之何其幸也
面对我饱含感动的呼唤,父亲许是觉得面上下不来,也或是不愿在三个孩子前失态,他朝我罢罢手:“去正黄旗包衣那等着,莫耽误了时辰。”见我不愿挪动半步,父亲再次挥手催促:“你,走吧。”
一入宫便是十年难以得见家人,我不舍亦不愿与父兄别离,就任性地死扯着绢帕站在那里,含泪凝望着父兄。
父亲长叹一声,终是硬下心肠,头也不回地带着两位兄长离开。
他们离开的那一霎,我倍感委屈,却仍不愿移开一步。
他们越走越远,远远地,我再也看不见父兄三人相似的高大背影,也听不见父亲训斥二哥别回头的声音。
终究,给予我十六年庇护的父兄离开了,我将一个人生活在这座冰冷地皇宫。
转身,不再痴痴凝望着父兄离去的方向,我木然地走向正黄旗的列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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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徽院:顺治十七年称内务府宣徽院,康熙十六年改称会计司,是专门挑选宫女的机构。
内务府包衣:意为皇家奴才,主要是由皇帝亲领的上三旗(镶黄、正黄、正白三旗)包衣组成。内务府,是清代特有的管理宫廷事务的机构。
ps:宫女选秀主要时间在二月,较少安排在八月。
ps:^_^八月二十日,是我一年中最最最最爱的日子,文中就用这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