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门口围了很多人。
温暮一眼看去,看到露出一个头的红色长椅,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涌出一股酸胀,然后拉着盛桉往前走。
盛桉侧头:“怎么了?”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我虽然只在这里呆了一周的时间,可是有件事我记了很久。”
“你看到那个红色长椅了吗?”
盛桉对着露出来的椅子定睛看去,眉心也跟着一跳,喉结滑动:“嗯。”
“如果说我来这里最深的印象是什么,大概就是这里有一个老爷爷,他从早坐到晚,就坐在那个红色长椅上,只有一天我看到有人和他说话。”
说着两人已经到了人群中,人还坐在椅子上,只是已经闭上了眼睛,很多人围在周围,说的地方语言,温暮听不懂。
盛桉长得高,能仔细看清楚里面的情形,比如,老爷爷手里那把紧紧握着的口琴。
他蹙眉,猛然抬头往这家酒店看去,红色的长椅,拿着口琴的老爷爷…
每天都在这里坐着。
盛桉拉着温暮排开人群往前走,一个人蹲着,握着爷爷的手,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低头,用英文询问道:“请问我可以和这位老者说句话吗?”
“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年轻人抬了抬他干枯的手:“他已经很累了。”
盛桉也跟着蹲下去:“只说一句,不让他那么累,让我试试。”
他态度很诚恳,那人看着盛桉干净的眼睛,点了点头。
盛桉松开温暮,然后缓缓握住老人的手,是攒着口琴的那只。
他能明显感觉到,在他碰到他这只手时,他手轻微的震动,还有排斥,只不过力量太不足了。
他好像已经提不起任何力气了。
盛桉缓了口气,凑近了,用足够他听到的声音:“请问,这只口琴,是年长安送给您的吗?”
他刻意把年长安这三个字说的很慢,咬字清晰,一点点重复:“年长安,Changan.”
老人终于有了反应,手指动起来,浑浊的双眼缓缓睁开,苍老无神,像枯死的老树干。
旁边的年轻人震惊地看着老人。
他把手指头抬了抬,口琴在他手中却是纹丝不动。
面前的这个老人就是那个让年长安惦记了半辈子的人,他也在等他,就这样等了半辈子。
盛桉抬头,言简意赅:“他也在想着你,没有娶妻生子,所以你不是一个人。”
老人好像完成了什么心愿,可又像是觉得遗憾和不甘,突然抬起手握住了盛桉的,很紧。
盛桉回握过去:“您想说什么?”
他把口琴塞进他的手里,用最后一丝力气:“不要,告,诉他…”
只这一句话,他就垂下手,双眼睁大,眼里泛着枯木的汁液,只有一点点的光,盛桉哽着嗓子说了声“好”,他才像放下一切般闭上了双眼。
可是他手还沾着口琴,手放在盛桉的手心上,口琴没有离开他。
旁边传来年轻人的惊呼声,嘈杂声渐渐把盛桉淹没,他仔仔细细看着老人的样子,缓缓呼了口气。
后来的混乱盛桉记不清细节了,只记得最后年轻人含着眼泪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喜欢在这里坐着,一坐就是一天,可谁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一坐就是一辈子。他的口琴永远都不能丢下,吃饭时也要握着,看不到了会着急。”
“他可以活更久的,是某件事把他压垮了,可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他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所以死也要死在这里。”
他没有精力,连走路都不可以,却还要守着这个地方,撑着最后一丝不甘心,抓着生命的最后一点不放。
如果不是盛桉,他的离开不知道要带着多大的遗憾和难过。
盛桉最后问道:“请问他叫什么?”
“加里·霍尔,他给自己起了个中文名,叫年喜。”
年喜。
随你之姓,冠双欢喜。
后来,温暮知道了这件事,那种酸涩感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