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莱特任由浴室的水流冲刷着墙壁,身体靠在墙边等了好一会儿。她一只手把玩着巴掌大的匕首,指肚细细感受刀鞘带给她的粗粝质感,眼睛望着镜中的自己。
时间差不多了,她收起武器,抓过莲蓬头低下头去冲湿了自己的头发,再用那件随身的披肩把湿头发裹了起来。一切准备妥当,这才回身拧开了盥洗室的房门。
一股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苏莱特做了一个深呼吸,视线落在她正对面那张清冷的鬼面具上。头上的帽子被他拉到了脑后,一头亚麻色的短发生得恣意张扬,猛一看还以为是约书亚。他的脸朝向她,靠卧在枕头搭起的软墙上,双臂环抱胸前,双腿平放在床铺上,鞋子也没脱。
苏莱特听到面具后面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他竟然睡着了。
为了验证这件事,苏莱特关起身后的门,故意发出响声,看看那边的反应。
床上的人一动没动。他的胸脯随着均匀的呼吸轻轻起伏,他睡得正熟。
送上门来的好机会,错过岂不可惜?
苏莱特打定主意,唤出了魂殇,紧握刀鞘,另外一只手缓缓抽出雪亮的匕首,屏住呼吸慢慢靠近熟睡的人。
从来没有,苏莱特还从来没有过暗杀的经历。
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袭击,取之性命。胜利就在眼前,只要闭上眼睛一刀刺过去,就可以结束一切了。
苏莱特居高临下看着近在咫尺的嵬,扬起了手中的匕首,刀锋映出她的侧脸。
就在这个时候,嵬的头转动了一下,面具从脸上滑落。原来,他只是用面具盖着脸,并没有真正戴起来。
苏莱特已经在梦境中见过了嵬的样子,但是突然面对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还是让她新奇不已。他睡着的样子平静安祥,找不到半点暴戾的影子,不会有人把这张脸和“野心家”联系在一起。他的模样和苏莱特梦中看到的那个“小嵬”没有差别,五万年的悠悠时光,没有在这张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嵬毫无征兆地忽然睁开双眸,苏莱特举着匕首发愣的画面就这样映入了他的眼帘。
“别动!你……你是谁?为什么会睡在我床上?!”
苏莱特气势十足地喊出这句早已想好的话。话音落下,匕首快速在半空虚张声势地比划了几下。这么看起来,蓄谋的暗杀就变成了自卫。
嵬眨了眨眼睛,他果然一动不动,然后笑了。
“阿南说你不舒服,要我说,你的精神倒好得很。”
他打量着苏莱特。
大大的披肩包裹着头发,更衬托出她一张娇艳的小脸。她脸上泛着些红晕,情绪激动地喘着气,大眼睛里写满防备,攥着刀鞘的手指微微发抖。这眉眼嵬再熟悉不过,只是苏莱特赋予了它更多的灵动和天真。
她尚在豆蔻年华,一切美好正要发生,她忘记了所有的过去,就像一块璞玉,等待着被塑造。成就她还是摧毁她,全凭嵬来决定。
一想到这些,嵬就抑制不住地兴奋。
“以后,你叫我嵬就行了。是巫师内塔米亚让我来看看你。刚刚做了一个法阵,我有点累就忍不住打了个盹。”
他用聊家常的口吻对她说着这些话,活脱脱就是另外一个苏莱特。他不仅眉眼和她长得像,连说话的神态表情都和她如出一辙。
摘下面具的他隐去了杀气,与苏莱特在湖区遭遇的那个判若两人。苏莱特有点拿不准,哪一个才是嵬的本来面目。
“这个……鬼王给你的?”嵬用手指着苏莱特手里的魂殇问。
“嗯。他说鬼域到处都是恶灵和鬼怪,怕我又走丢,就送给我,让我用来防身。”苏莱特随便编了个理由,把它收进刀鞘,又低下头看了一会儿,心里惋惜错过了刺杀的时机,只好先把它收进掌心里。
“这其实原本就是你的东西,只是你忘了。”
这声音来自她的头顶,苏莱特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起身离开床铺,悄无声息地站到她对面,像个鬼魅。
苏莱特望着这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在里面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知道,鬼王已经告诉我了。”她看到他全神贯注地与她对视,于是接着说:“他还跟我提起了巫师和你。他说,巫师是鬼域的守护者,而你是他唯一的徒弟,也是审判所最厉害的执刑者,马上就要成为新的鬼域巫师。”
苏莱特用崇拜的语气把他夸了一番,然后冲他呵呵一笑:“可是他没告诉我,原来你长得和我这么相像。我可以摸摸你的脸吗?”
苏莱特的这个要求有点出乎嵬的意外,她竟一点不认生,不仅很快从戒备的状态里走了出来,还对他的容貌充满了好奇。他冲她点点头,见她的手毫不客气地伸过来,指尖抚过他的眉毛和鼻梁,然后双手捧住他的脸。
嵬的脑海里有火花噼啪作响。
“我好像摸到了镜子里的自己。”苏莱特笑出一对酒窝,“我要是个男人,一定就长成你这个样子吧?你为什么要戴着面具?为什么不能把脸露出来?”
苏莱特歪着头认真看着他,像是自言自语,又是像在问他。
“谁知道呢,大家都这么戴着。日子长了,也觉得没什么不好,就算不洗脸也没人看得见,打瞌睡也不会被发现。”
在听到他说不洗脸的时候,苏莱特已经把手抬起来,听他说完,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