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延福的耳朵迅速动了动,就像一只睡觉时受惊的野猫。旋即,又快速放松了下去,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做他的泥塑木雕。
不能管得太多,除非他嫌弃自己命长。此外,他跟张潜之间,也没那么深的交情。更何况,派遣百骑司对来历不明或者位置特殊的臣子暗中监督,乃是皇家应该有的警惕。张潜刚好把“来历不明”和“位置特殊”这两条全都占了。
然而,他不想听,百骑司副总管郑克峻的话,却不受控制地往他耳朵里头钻:“启奏圣上,张少监家至今为止,还没招一个外人。百骑司也奉了圣上的谕示,没有再向他家安插人手。但最近有个府学的学生,做了百骑司的侦听,他家恰好住在张少监的庄子附近。所以,末将就让他平素多留意了一下那边的动静。”
“嗯!此人跟张少监可有瓜葛?”李显的话,紧跟着传来,带着少有的谨慎和警惕。
“没有!”郑克峻回答几乎是紧跟着李显的问话响起,干脆利落到了极点,“那个庄子是一个叫任琼的豪商为了答谢救命之恩,转让给张少监的。张少监此前根本没在庄子附近露过面儿。而末将新发展的侦听,却是两年前,就同父母一道搬到了任家庄附近。”
“嗯!”李显终于确定了,百骑司的人没有在故意替张潜说好话,心满意足地点头。
“惨了,张家小子以后麻烦大了!”高延福的耳朵又轻轻动了动,心中对张潜猛然涌起了几分同情。
大唐官学的学生,向来是对皇家最忠心的一批人。也是最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一批人。他们会把任何他们认为可能对皇家不利的言辞,视作图谋不轨。也会对贪污、受贿、好色、欺压邻里等任何不符合官员道德水准的行为,视为洪水猛兽。
总之,张家庄那个学生“侦听”彻底长大,或者明白“人无完人”这四个字之前,张潜的任何“出格”举动,都会很快通过百骑司,送到皇帝的案头。除非,除非张潜能做到让这些“出格”举动,不出自家院门!
然而,如果站在大唐皇家角度,郑克峻新发展的这位“侦听”,则是再合格不过了。想吃百骑司的饭,本事可以差,对皇家的忠诚,却必须绝对保证。如果在忠诚的品质之外,还能加上热血上头和嫉恶如仇,就堪称完美!
当然,如果张潜赤心为国,并且德行高洁,被这样一位“侦听”就近监视,也许未必全是坏事。有助于他更快地获得皇帝的信任和赏识,甚至平步青云。
像今天这种情况,就是很好的一个实例。虽然张潜打人这件事,只过了几个时辰,就被百骑司的那位新晋“侦听”,传递到了皇上案头。可张潜打人时说的那些话,也毫厘不差地落进了皇上的耳朵。
那些话在高延福看来,每一句,都说到了应天神龙皇帝心坎里。所以,也不怪谨慎的应天神龙皇帝,会怀疑百骑司的人已经被张潜发现并且收买,专门为他说好话。
而一旦证实了百骑司的人,没有跟张潜暗中勾结。那张潜打人时所说的话,就太讨应天神龙皇帝喜欢了。甚至比当面拍皇帝的马屁,效果还要强出双倍。
果然,还没等他在心中暗中夸完一句,“傻小子有傻福”。应天神龙皇帝李显的声音,已经又在御书房内响了起来,字字句句,带着如假包换的欣赏,“郑总管,朕承诺赐给军器监有功之臣的宅院,百骑司找好了么?”
“回圣上的话,一共腾出了九处宅院。颁政坊一座,金城坊一座。普宁、长乐、胜业和义宁坊各两座。”百骑司副总管郑克峻做事甚为利索,想都不想,就报出了结果。”
“颁政坊就算了,里边住的不是开国公就是尚书,张少监贸然住进去,肯定不会太舒服。”李显笑了笑,非常体贴了吩咐。把金城坊的宅子,给他留出来吧。其他四个坊的宅子,每坊留一个给军器监的其他有功之臣就行了。你明天把所有地契,一并转到吏部去,他们那边会替朕安排。不能一次赐予得太多,否则,朕的赏赐就不值得珍惜了!”
“遵命!”郑克峻躬身行礼,朗声答应。
“最近京畿和洛阳两地,民情如何?信佛的人还那么多么?”李显想了想,看似漫不经心地顺口询问。
“终于到正题了。圣上的耐心可真好!”高延福的耳朵以肉眼几乎不能看见的幅度动了动,凝神静听。
“启奏圣上,京畿和洛阳等地,入冬后雨水甚勤,民宅多有损毁。但好在今冬颇为暖和,而朝廷及时赐予民间的风车和机井,又让城里的内涝大为减轻。所以,民情相对往年,反而安稳了许多。至与信佛者,长安城内已经有所减少,但是洛阳那边……”郑克峻犹豫了一下,开始小心翼翼斟酌措辞。
“洛阳那边怎么了,你直说便是!”李显敏锐地察觉出了他的小心,抬头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笑着吩咐。
“是,圣上!”好像立刻就有了勇气,郑克峻不再犹豫,将百骑司观察到情况如实汇报,“长宁公主兴建了一座寺院,刚刚开始动工,占地,东西南北,各占地一坊。奠基当日,有一百零八名高僧现场诵经,据说天降甘霖,云现佛祖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