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军双眼只是看着结界外那无数晃动不休的月浮,心中也是忽上忽下,怔忡不定。他自当日见得蓼莪一面,便念兹念兹全是她的影子。那一言一动,一颦一笑总能清晰的出现在眼前。一想到她,破军的嘴边就不自觉的露出个微笑来;一想到她,就算那剜心之刑也甘之如饴;一想到她,仿佛什么天界魔界之别也不甚重要了。有时,破军也觉得奇怪,何以自己会如此模样。可是每每念及蓼莪时,总觉一种温柔的滋味在心中荡漾开去,又逐渐波及四肢百骸,更觉得舌下微微发腻。
“蓼莪啊蓼莪,你到底使了什么魔界的法术,竟可以让我如此?!”破军忍不住在心中低声的呼唤着她的名字。在如此的困境中,那别样的思念之情又一次的涌上心头。“只要过了这月浮阵,我便可以见着她了。”想到她也许便近在咫尺时,破军心中竟似有隐隐的怯意。这难道是近人情更怯?
罗漪见两人一个站着微笑,一个坐着皱眉,却没有人理会她,心中生气:“你们两个又发什么毛病?还不快想个法子破了这月浮?”
秦弓被她吵的心头烦躁,道:“你再多骂个百来句,说不定这月浮被罗漪公主一骂,吓得自己就一个个破裂了也未必可知啊……咦,对了,有了!”说着一蹦跳了起来。
罗漪被他一撞正待发作,却见秦弓似有所得,也顾不得发怒,忙问道:“有什么?你有好法子了?”
秦弓摇头道:“好法子没有,馊主意倒是有一些。”
罗漪小嘴微嘟,道:“你的主意本来就都是馊主意。不过,先说出来听听呢。”
“这月浮我看怪容易破裂的,如果我们谁能够有什么狮子吼之类的本领那么大声一吼,说不定就全部震破了。”
“你会狮子吼么?”
“不会”
“你……”罗漪跺脚道,“那不是白说么?”
秦弓莞尔道:“别急啊,这个不行还有别的呢。你的那个骷髅头还在不在?”
罗漪一愣,随即醒悟道:“什么骷髅头?劫波杯啊。”说着从怀里将那髑髅取出。
秦弓这才说出自己的想法,那劫波杯既然能将他们送回人间界,说不定便可将这些月浮送到别处去。末了,他道:“只是不知道这东西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消失?那扔在哪里都是祸害呢。”
破军早将思绪收回,听得秦弓如此一说,接口道:“不会永不消失的,过了几个时辰也就自己慢慢的没有了。”
秦弓又道:“只是还有个麻烦,那骷髅头射出的光也分不清什么是什么的,万一把整座山都跟着移走了,我们不是更麻烦?”
“我的宝贝哪有你那么笨?”罗漪一旁道,“劫波杯之光只将物事移到它本来应该存在的地方,比如你们的身躯是在人间界,就把你们的灵魂移回身体里了,笨小子,明白了么?”
秦弓搔了搔脑袋道:“本来有点明白,被你一说就不明白了。那你又不是人间的,怎么也会过来了呢?”
罗漪突然俏脸通红,半晌才挤出句话来:“本……本公主想来人间玩玩不成么?”
秦弓心想:“这臭丫头怎么突然害臊了?”口中敷衍道:“成,笨公主爱做啥做啥好了。”
罗漪心慌之下也没有听仔细他说话,只说道:“那就试上一试好了。”说罢将劫波杯祭起。
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照得三人慌不迭闭上双眼。待再睁开眼时,遍山一片清澈,草木葱茏,再也觅不到半个那蓝色的“月浮”。
罗漪收了髑髅,喜道:“坏小子,你的主意不算馊!”一转头,忽见破军脸上肌肉扭曲,额头黄豆大的冷汗涔涔而下,不由得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了?”
破军摇了摇头,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将左手捏住右手脉门。再看他那右手,一片青紫,上面凝着一层厚厚的霜,兀自向外散发出丝丝冷气。
秦弓抢上前去,伸手握住破军右手。立时觉得一股十分强劲的寒意透过掌心劳宫穴,直朝手臂上冲。连忙运起御火之术抵御。那寒气上升不得便只在手掌上盘旋。顷刻间,他的手上也已结起霜来。
破军的脸色稍霁,深深的吸了口气,运气数转,那手上的霜渐渐褪去。秦弓也觉寒意渐减。过得半盏茶的工夫,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方才松开。
罗漪先前见他们运功御寒,不敢说话,现在见破军脸色好转,忙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破军吁了口气道:“好险。那劫波杯果然神通,竟将我布结界的寒气尽数还了给我,一下子那么多寒气突然袭来,措不及防,我自己都差点抵挡不住。还好秦兄弟的御火术火候也不浅了,帮了我个大忙。”
秦弓嘿嘿一笑,却没有立刻说话,过得片刻,觉得手上经络中再无一点寒意方才说道:“幸好蓼莪姐姐教了我这一招,不然非但帮不了你还白搭了自己的小命呐。你还是多谢谢蓼莪姐姐算了。”
破军将话题叉开,嘿嘿一笑道,“看来‘月浮’也都回到廉贞那里去了,有他好受的。”抬头看了一下前面的山路,忍不住又说道:“我们很快就可以看见她了罢?”那个她所指的料来并非廉贞。
秦弓道:“我也很想见到她啊。”嘴边却有忍不住的笑意。
罗漪也道:“那我们快走啊!不要再耽搁时间了。”她也很想见一见蓼莪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可以令这两人不辞辛苦的为之奔波。
破军将右手一展,却见他并不将手上的寒气尽数化解,反让冰层凝结在小臂上,如同一层透明的铠甲一般。他低头看了看这冰铠,这才道声:“走!”
三人过了一线天,抬头处便可见大悲峰大佛之像。那大佛大耳垂肩,慈眉善目,将山中景象尽收眼底,无数年来总是这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绕过佛像,寥天阁便在眼前了,只是被山形阻隔,只影影绰绰可以见得大半个屋脊。
罗漪性急,半行半飞,冲在前头,秦弓紧紧相随,破军反倒拖在最后。那莫名的情怯又闪过心尖:“我到底怕什么?”破军自我解嘲的牵动着嘴角。忽觉左手的银枪一阵轻轻的颤抖。那枪伴他多年,与他心意互通,他心中一惊。忙吩咐两人道:“小心,恐怕有危险。”抢上数步,走在罗漪前头。
山路转了个弯,寥天阁整个的挑入眼帘。看上去也不过是个普通的楼阁而已,然阁前却站着好多人。
破军忽然将身形一顿,隐在一块山石之后。秦弓、罗漪两人也停住了脚步,躲在破军身后。
破军压低声音道:“咱们最好不要和他们正面交锋,找到蓼莪就好。”
秦弓也将雕弓从肩上卸下,擎在手中,点头道:“是啊,让破军大哥与自己兄弟打架总不太好。”
破军看了秦弓一眼,道:“你倒能为我着想,不过那些人并不全是南天八星。”他指着阁前诸人向秦弓、罗漪道:“左手边那七个加上我就是南天八星了,右手边的那三人是北天七星中的天机、廉贞和武曲……”四处张望,却不见蓼莪踪影。他心想:“她在哪儿呢?难道已经逃脱了……我竟然见不到她,若是她已经回了魔界我又要到何时方能得见?”心中不曾有半点高兴,反倒多了几分惆怅。
罗漪忽道:“那阁顶上是什么?”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阁顶有个浅蓝色的东西,仿佛一个老大的气泡,半透明的,隐约可以看见里面似乎有一个人的轮廓。只是人与气泡中间好象还阻隔着什么,因为离得较远,看不真切。
“蓼莪姐姐!”秦弓第一个叫了起来,只是声音压在了喉咙中,未敢放高。
破军道:“那气泡是‘月浮’,看来他们将她困住了。我们须将她救下才好。”乍见蓼莪,那几分惆怅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
而阁前两帮人此时却声音渐高。似乎争执着什么。
只听得武曲道:“说得大半个时辰了,来来去去总是这么几句废话,还不如手底见真章罢了。”
七杀将手中刀抖得霍霍直响道:“打就打,难道怕你们这群卑鄙无耻的家伙不成……咳咳……”“噗”的一声,吐出一口痰来,痰中赫然有着血丝。
武曲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冷笑,显是不屑之极。
七杀大怒,一张脸皮顿时涨得血红,待要冲上前去,却被贪狼背后一把拉住。七杀挣得几挣,未曾挣脱,站在当地大叫道:“要不是你先上来突施暗算,将老子伤了……咳咳……”一口痰堵在喉咙间,咳得一阵不成咳出,脸色都变做了酱紫。贪狼连忙向他背心击得一掌,他方才缓过气来,只是神色委顿,说不出话来。
天府将手一摆道:“老三,你带着老七、老四先回天界。”那语气虽是淡然,却是丝毫不容回拗。贪狼应得一声,扶起一直斜倚在一边的巨门纵云而去。七杀也不敢多言,跟随而去。三人刹那便不见了踪影。
天府又将手一伸,“忽喇”一声,手中多出了一柄寒冰利剑来。那剑身上青幽幽的光芒吞吐不定,映得天府的脸色也忽青忽白,阴晴不定。这正是天府赖以成名的利刃“冰青”。
武曲见他亮出“冰青”,不自觉得往后退了两步,道:“好,就让我来会你一会!”口中虽然硬气,心中却已微生怯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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