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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1 / 2)

 几回回,我独坐反省我那

怪异扭曲的时光,

搜索枯肠,枉自寻觅

那实实在在的感情;……

我的心多么希望专一,

而它又不能不变化万千,

为了别人,为了自己,

最好象夏尘那样干枯。

心血来潮,言行就如

泉涌溪流——但不,

它们并没有,其他什么也不能

触及深藏的天地一隅。

——·H克劳《无题》(840)

开门的是女管家。医生好象是在药房里。女管家问他是否要上楼等一下,查尔斯便摘下帽子,脱去斗篷,被带到他上次喝掺水烈酒的房间,就是在这间屋里,他申明自己达尔文的观点。壁炉里生着火,临海窗前的圆桌上摆着医生独自吃剩的饭菜。女管家急急忙忙走过去收拾杯盘狼藉的餐桌。稍顷,查尔斯便听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格罗根医生走进房间,热情地伸出手来。

“史密逊先生,大驾光临,不胜荣幸。咳,那个蠢女仆——她没有给您倒点饮料喝,来冲冲寒气?”

“谢谢——”他本来不想喝白兰地,但转念一想又接过了杯子。他接杯在手,便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我有件私事想跟您谈谈,完全是关于我个人的事,我想听听您的高见。

此时,医生的眼里闪过一点自信的光芒。许多出身名门的青年在即将结婚前都来向他求教。有的人患淋症,也有少数人患梅毒,有的仅仅是因为**而担惊受怕。当时普遍流传一种理论,认为**会导致阳萎。不过,很多人到他这儿来仅仅是因为对两性关系的无知。就在一年前,一对没有生育的年轻夫妇垂头丧气地来向他求教。他不得不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们,孩子既不能通过肚脐眼怀孕,也不能从肚脐眼里生出来。

“还要再喝点吗?别忙,不知道有没有剩下——今天我已请别人喝了不少。这主要是因为莫尔伯勒大院里那个混帐老恶霸干的事,总得想法补救嘛。她干的事您听说过了吗?”

“我想跟您谈的正是这件事儿。”

医生轻轻舒了口气,接着急急忙忙开了腔,其实他说的事儿驴唇不对马嘴。

“噢,是的,是的——特兰特夫人很担心吧?请代我告诉她,能够做的都已在做。有些人已经出去找了。我悬赏五英镑,奖给把她带回的人……”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或把那可怜人儿的尸体带回来的人。”

“她还活着,我刚刚收到她的一张便条。”

医生吃惊地望着他,他低下了头。接着,他第一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白兰地,开始讲述他和莎拉相识的全部经过,或者说几乎是全部经过,因为他只讲事实,却隐瞒了这中间他的内心感情。同时,他谈话的当儿尽力避免在这件事上责怪格罗根,也尽量不提及上次他们二人的谈话。尽管他说得十分巧妙,但仍没有逃过对面那位精明强干的小老头儿的眼睛。老医生和老牧师有一个共同之处:他们对欺骗行为洞若观火,不管这种欺骗是别有用心,还是象查尔斯这样由于难堪的处境。听着查尔斯的坦白,格罗根医生发觉自己的鼻尖好象在**。这种隐隐约约的**跟萨姆撅起的嘴唇都表达了同一种心情。医生镇定自若地听着,不露声色。他时而也会提出一两个问题,但总的说来,他不打断查尔斯,而是让他越来越语无伦次地讲下去,一直讲到底。他听完后站起身来。

“好吧,急事先办。咱们得先把派去寻找的那些可怜家伙们叫回来。”外面,雷声隆隆,近在咫尺,窗帘虽已拉上,闪电的白光还是透过窗帘在查尔斯身后抖动着。

“我一抽开身,便到这儿来了。”

“好的,我并不怪你。让我想想……”医生已经坐在房间靠后的一张小桌旁边。这当儿,房间里静静的,只有医生写字的刷刷声。末了,他把自己写的东西读给查尔斯听。

“‘亲爱的福赛斯,现已获悉,伍德拉夫小姐安然无恙。她无意让他人知道其栖身之处。但对此您尽管放心,明天可望知道更多的情况。待寻找小组归来时,请将此信所附款项转交之。’这样行吗。”

“很好,只是款项应由我来出。”查尔斯掏出一个小巧的绣花钱包,那是欧内斯蒂娜的杰作,拿出三枚金币,放在格罗根身边的绿桌布上,格罗根推开两枚,抬头微笑着。

“福赛斯先生正要戒酒呢。我想一枚也就足够了。”他把便条和金币装入信封,封好口,随后便去找人立即送走。

不一会儿,他回到了房间,边走边问:“那么,那个姑娘——她,咱们怎么办呢?您知道她现在在何处吗?”

“一点儿也不知道。不过,我想她明天一定会在她跟我约定的那个地方。”

“但是您自然不能去。到了这种地步,您再也不能冒险跟她偷偷地见面了。”

查尔斯望了望他,随后低头瞅着地毯。

“悉听遵命。”

医生若有所思地瞧着查尔斯。他刚刚做了一次小小的试验,来探索他的客人在想些什么。试验的结果果然不出所料。他转身向桌边的书架走去,随后手拿曾给查尔斯看过的那本巨著——达尔文的作品,回到查尔斯面前。他隔着火炉,坐在查尔斯的对面,接着微微一笑,瞥了查尔斯一眼,把手放到《物种起源》上,象是放到《圣经》上一样,开始起誓:

“在这个房间里已经说过和将要说的事情,永远不会有点滴泄露。”说完后他把书放到一边。

“亲爱的医生,其实不必如此。

“对医生的信任是创伤治愈的一半。”

查尔斯淡淡一笑:“那么另一半呢?”

“对病人的信任。”但他没等查尔斯开口便接着说:“那么好吧——您是来听我的意见的,对不对?”他紧紧盯着查尔斯,好象要跟查尔斯搏斗似的,玩笑的神色一扫而光,他变成了好斗的爱尔兰人。随后,他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两手插在礼服大衣下面。

“我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年轻女子,受过一些教育,我认为这个世界对我极不公正。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因此做过傻事儿,例如,我对那个漂亮的无赖一见钟情,更糟糕的是,我为自己成为命运的牺牲品而沾沾自喜。我有一种悲悲切切的外貌,一双变幻莫测的眼睛。我会无缘无故地大哭一场,等等,等等。而现在……”小个子医生朝门口招了招手,象是玩魔术似的。“天降一位年轻的神仙,聪明、漂亮,他是我所受的教育使我羡慕的那个阶层中的典范。我看出他对我有兴趣。我越是显得悲切,看来他就越对我有好感。我在他面前跪下,他把我扶起来,对我彬彬有礼。不,不仅如此,他出于基督教徒的友爱精神,主动提出帮我摆脱不幸的命运。”

查尔斯想插话,但医生止住了他。

“我分文不名,无法施展计谋,而跟我相同性别的那些幸运的人们却在大施诡计,诱惑男人,使男人拜倒在她们的裙下。”医生伸出食指,“我只有一件武器,这就是我在那位善良的人心中激起同情。啊,同情需要异常的食物来培育,我已将我过去的不幸遭遇填进了这位乐善好施者的口中,他已经吞了下去。下一步怎么做呢?我必须让他同情我的现在。有一天,我在那被禁止涉足的地方散步时,抓住了一次机会。我知道当时有一个人正在窥探,我就让她跟我劈面相撞,因为我知道,她会将我的罪过告诉那个不会宽恕我的人。我终于让人解雇了。我躲了起来,人们却以为我跳崖身死了。随后,在慌乱和惊恐之中,甚至在绝望之中,我便向我的救星呼救。”说完后,他停了好大一会儿。查尔斯慢慢抬起头来,望着他的脸。医生笑了。“我所说的有一些当然只是假定。”

“不过您指责她——说她甘心情愿……”

医生坐下来,把炉火拨旺:“我今天早晨一大早就被叫到莫尔伯勒大院。当时我并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只是听说波夫人很不舒服。弗尔利夫人,就是那个女管家,给我讲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他顿了顿,盯着查尔斯沮丧的眼睛。“弗尔利夫人昨天就在康芒岭牛奶房那儿。那姑娘大大咧咧地从树林里走出来,经过她的身旁。那个女管家跟她的女主人都是一丘之貉,她事后一定是出自那种人的卑劣用心,向女主人汇报了她的所见所闻。不过,史密逊先生,我敢说那姑娘肯定是有意让她去汇报的。”

“您是说……”

医生点点头。查尔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反驳道:“难以使人信服。她不可能是有意……”

他没有说完。

医生咕哝道:“完全可能,天哪!”

“她只不过是个……”他刚要说“性格乖戾的人”,但他突然收住话头,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茫然地望着雨夜。青灰色的闪电照亮了防波堤、海滩和沉闷的大海,然后,他转过身来。

“也就是说,我是被牵着鼻子走喽?”

“是的,我想是这样,而且是一只慷慨宽厚的鼻子。另外,您应该记住,神经不正常不等于犯罪。就这件事而言,您必须把绝望看成是一种疾病。史密逊先生,那姑娘可以说得了功能性的伤寒,时令时热。您得这样来看待她,她并不是包藏祸心的阴谋家。”

查尔斯离开窗口,走回来:“那么您认为她的最终用意是什么?”

“我怀疑连她自己恐怕也不知道。她只是过一天算一天。

她一定是这样混日子。稍有远见的人谁也不会象她那样行事。”

“但她总不应该认为,象我这样的人……”

“一个订了婚的男子?”医生凄然一笑,“我了解许多妓女。当然我必须说明,我了解她们是因为我的职业,而不是因为她们的职业。她他的俘虏大都是作丈夫和作父亲的人。如果有谁能认清这一事实,我真想奖给他一枚金币呢。”他呆呆地望着火苗,回想着自己的过去。“我给她们毁了,但总有一天要报仇雪恨。”

“您把她说成了妖怪——她不是那种人。”他说得过于激动,赶忙转向一边,“我不相信她是那种人。”

“倘若您允许一个年龄大到可以做您父亲的人来下结论,那么我要说,那是因为您已经半个身子堕入情网啦。”

查尔斯猛地转过身,看着医生淡漠的面孔。

“我决不允许您说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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