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骄兵必败
不远处,一名骑兵孤零零地出现在淇水河堤上,身披玄甲,手挽硬弓,得胜钩上挂着长长的铁矟。于扶罗惊道:“汉人骑兵!”由于此处地形平缓,并无树林和山谷,匈奴兵就放松了侦察,没想到汉人竟然埋伏在此。
那人一勒缰绳,胯下战马人立而起,他一声大呼:“于扶罗小儿,爷爷已经等候多时了!”满月般的硬弓骤然弹回,三支利箭破空射向于扶罗。于扶罗手忙脚乱地挥刀将箭劈落。那人手一挥,河堤上无数骑兵冒出头来,发一声喊,从坡度并不很大的河堤上洪流一般泻下。于扶罗叫道:“放箭!放箭!”匈奴兵纷纷弯弓射箭。刚才那名骑士正是傅石。奔驰中,他已经又搭上三支箭。眼看已经进入射程,他一声令下,汉军骑兵手中的硬弓一齐发射,如同一片黑压压的乌云罩向匈奴兵头上。相比而下,匈奴兵射出的箭实在是太稀疏了。
汉军骑兵的阵形也较为松散,不像匈奴兵一样聚在一起。而且最重要的是,匈奴兵是静止的,而汉军则在狂奔中。如此短的距离,两方一般士兵都只射出一支箭。傅石、淳于通等从赤菟营过来的骑兵本是以骑射功夫当选,射箭速度很快,不少都射了两箭。这轮对射,匈奴兵立即折损上千人,汉军伤亡不到三百。
汉军铁骑挺着长长的铁槊如一道闪电,瞬间冲入匈奴兵阵中。一寸长,一寸强。配备了高桥马鞍和马镫的汉军骑兵枪猛力沉,摧枯拉朽般将几千匈奴兵戳了个对穿。盘马回来,岳骠带着虎豹骑中央突破,傅石和淳于通带着方天营和疾风骑兵分两路,从两侧包抄。虎豹骑仍旧是挺槊突刺,方天营则乘机再射出一轮箭雨,然后杀入匈奴兵侧翼。傅石长枪带着夺目的电光,勇不可当,所到一处无不披靡。于扶罗垂死挣扎,催马挥刀扑上。长枪当地击在马刀上,火星四溅,镔铁枪杆上多了个豁口,刀刃也卷了口。于扶罗奋不顾身,刀刀夺命。两人一个照面间硬碰了七记,错马而过。于扶罗勉强挡住傅石快如闪电的枪招,面上流汗,暗道劲敌。
对面又是一名汉军骑士挺槊刺来,呜呜怪风呼啸。于扶罗大惊:汉军竟然尽是这等高手。马刀间不容发之际将铁槊砸开,虎口微微发麻,欺身向前,举刀拦腰向那名骑士劈去。那骑士竖槊挡住这一刀,呜地一声当着长棍使用,搂头向于扶罗砸下,变招奇快无比。于扶罗向上奋力格开,铁槊一缩即回,哧地一声刺向于扶罗心窝。于扶罗勉力侧身,铁槊刺入他右肩。于扶罗虎吼一声,挥刀向那骑士砍去。那骑士怒吼一声:“呔!”双臂叫力,直接将于扶罗从马背上挑了下来,用力向地下一摔,随即跃马上前,一槊刺入他咽喉,再次挑起。于扶罗眼前一黑,登时毙命,临死前只看到那骑士年纪很轻,长得黑瘦,骨节棱棱,长手长脚,宛如一块钢铁。那骑士大吼道:“尔大将已死!还不束手就擒!”匈奴兵顿时士气大落,乱成一团。有人扔下兵刃投降,有人乘乱溃逃,少数人负隅顽抗。方天营将要逃跑的人一一射杀,骑术再好怎快得过利箭。那些困兽犹斗的被团团围住,每人身上都穿了几支铁槊,惨死当场。
太史慈对傅石一行全歼于扶罗的战果十分满意,对击杀于扶罗的丁奉也勉励有加。于扶罗的首级被示众后,那些忍气吞声的匈奴人都低下桀骜不逊的头,眸子里的光芒更加黯淡,反抗的意识基本上被扫光。这段时间美稷城抓紧练兵,附近坞堡在许褚的劝说下也纷纷来投,实力大增,共有骑兵过万,步卒两万,在漠南牢牢站住了脚跟。太史慈侦骑四出,重点侦察定襄和雁门两郡,寻找鲜卑人的影踪,同时飞报高顺最新战况。
骞曼因败于高顺之手,又不敢直接攻打重兵守卫的晋阳城,便在太原郡北部诸县进行洗劫,为了报复,所过赤地千里、鸡犬不留。高顺等人得知消息,又是愤怒,又是无可奈何。虽然晋阳城因俘虏了不少鲜卑马匹,拥有骑兵过万,加上步卒四万多,实力不弱,但与鲜卑十万大军平原争胜不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众将议论纷纷,张燕等建议就在晋阳休整,等候皇甫嵩六万大军到来;军机掾随军参谋干隆干子响则建议分兵偷袭马邑,凭借马邑城逐步压缩鲜卑人的生存空间,等到鲜卑人粮草不足,自然退去;还有人建议师法故智,派骑兵挑逗鲜卑人到晋阳城下,然后凭仗坚城与他们决战。正在难以决断之时,晋阳城来了一个人,顿时改变了当前形势。
那人拿着大将军府军机掾制作的秘符求见高顺,并对上接头暗号。高顺是高级将领,自然知道法正领导的军机掾负有刺探情报的作用,忙命请进来。屏退闲杂人等,只高顺、刘政、张燕以及干隆三人在座。刘政的军衔虽然没有高顺高,但也是并州兵的首领,一方大员;张燕更是归附不久,不易心存芥蒂;干隆则是大将军专门派来的参谋人员,上次击败于扶罗就有他出谋划策的功劳,也是肯定要参加的。
那人表明身份,姓邢名觉,字子察,乃是幽州一贩卖马匹的商人,被法正军机掾北疆分部发展为情报人员,专门负责幽州公孙瓒、辽西公孙度以及鲜卑、乌丸、扶余、高句丽等势力的情报。原来,幽州公孙瓒目前正在中部鲜卑、辽西乌丸、刘虞残部以及袁绍的打击下摇摇欲坠。各路势力一看公孙瓒撑不下去了,纷纷争权夺利,辽西乌丸首领蹋顿不忿袁绍偏向中部鲜卑大人柯最、阙居等人,对袁绍阴怀不满。邢觉自从得知骞曼带领西部鲜卑进犯中原后,就一直留意各族情况,现在敏锐地觉察到这是一个良机,如果能与蹋顿联络,重利诱之,使他袭击鲜卑后方,当能收到奇效。
高顺等人听了邢觉介绍,都大喜过望。不过这是邦交大事,高顺不敢擅专,忙派人飞骑回去请示;同时又觉得机不可失,遂命邢觉赶紧与蹋顿接触,不要吝惜钱财。身材魁梧、心思细密的干隆眼睛转了一转,计上心来,向众人道:“既然鲜卑人有这个隐患,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动摇他们的军心,再败他们一次?等到他们明白过来,自以为我们乃是虚言恫吓的时候,我们也许就已经跟蹋顿完成结盟。呵呵,这叫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连环设计,看他怎么应付?”高顺等人都是拍案叫绝。虽然没有私心,但为将的谁不想杀敌立功,所以最稳妥的等待皇甫嵩大军的建议高顺等人压根就没有考虑。
在并州待了几日后,鲜卑人缺乏后勤的弱点充分暴露出来。开头还可以通过烧杀抢掠维持生计,但十万大军人吃马喂岂是小数,那些容易抢劫的百姓都是弱势群体,根本就没有多少粮食,而有粮食的都是大户、豪族,都构筑起坚实的坞堡,攻破并不容易。鲜卑人于是跑得更远去抢吃的,甚至有的还跑入冀州境内。
这里毕竟是大汉的土地,鲜卑人烧杀抢掠,不得人心,人民都向着汉军,鲜卑人的动向汉军是一清二楚。尤其是南匈奴内迁以来,汉族与蛮族交流频繁,懂得匈奴、鲜卑、乌丸等蛮族语言的汉人也找到不少。所以侦察起来更加容易。经过仔细侦察,高顺终于选定了实力相对较弱的宴荔游部落作为袭击对象。
鲜卑大帐内气氛紧张,日律推演正与骞曼剑拔弩张,冷冷道:“骞曼,宴荔游大人英勇战死,尸骨未寒,你就吞并他的部属,不怕白狼神惩罚吗?”骞曼高坐主位,端着酒樽,嘿嘿道:“日律推演兄弟说的是哪里话?什么叫吞并?我正是感于宴荔游大人战死,让人敬仰,令人感佩,才大公无私地照顾他的部属,以便今后有机会为他报仇。日律推演兄弟自己天天想着吞并别人部落,就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么?”
日律推演年纪远大于骞曼,见他如此无礼兼无耻,顿时大怒道:“你这个小人不配做檀石槐大汗的孙子!大汗在天之灵,必以你为耻!”骞曼勃然大怒,将酒樽一摔,长身而起,喝道:“莫以为你是元老,就敢如此放肆!来人!给我拿下!”数十名骞曼的亲卫冲了进来。日律推演花白的胡须如钢针般立起,吼道:“谁敢拿我?”钢刀出鞘,一股凌厉的杀气轰然爆发。骞曼冷冷一笑,手按在刀柄上,跨上一步,喝道:“不过是一个老朽,有何能为!可敢与我单身决斗?十招以内就要你人头落地!”
置鞬落罗连忙踏上一步,拦住骞曼,从容道:“大人!如今汉军步步进逼,我们不一心对敌,反而自相残杀,白狼神必然失望,不再佑护我等,请大人三思!”骞曼眼角瞄了一眼帐内其他各部落大人,见他们虽然没有站起,但目光中都闪烁着一丝敌意,顿时心生警惕,决定见好就收,反正自己已经吞并了宴荔游部落,获利最大,于是哼道:“就看在置鞬落罗大人的面子上,不跟你一般见识!”退回主座。日律推演带着他的几个护卫拂袖而去。片刻后,众大人也各自告退。一场聚会不欢而散。
“什么?”两日后,骞曼听了逃回来的一个宴荔游部落的大将的报告,不由大吃一惊,“你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那大将十分肯定:“不会错,我能听得懂汉语,另外那人确实说的是乌丸语。”骞曼又详细问了半天,觉得应该是真的,便道:“你先下去吧。”命人快去请各部落首领。各部落首领陆续到来,不过这次来带的亲卫比刚才多了一倍不止,大帐内显得十分拥挤起来。骞曼心中恼怒,但形势比人强,也只得放下脸色,向众人道:“各位!我刚刚接到一个非常惊人的消息!乌丸狗贼对我族心怀不轨!”众大人都是大惊失色,纷纷七嘴八舌地询问详情。骞曼表示这乃是自己细作探听得到,消息确凿无疑。众大人顿时乱了,道:“那还犹豫什么?赶紧拔营回去吧!”
连步度根也有些慌乱,暗骂乌丸狗贼不是在好好地与中部众大人攻打公孙瓒么,怎么却打起自己族的主意?但现在单于庭和中西部果然是兵力空虚,乌丸却拥有十万甲兵,万一心存觊觎,危害不小。同时又想:中部大人虽然一直与坐镇单于庭弹汗山的魁头单于交好,但利益胜过感情,在乌丸蛊惑下,未始没有歪心。想到这里,步度根不禁魂飞天外。众人见步度根神色有异,纷纷询问。这个当口,步度根也不敢藏私,苦笑着说出自己的担心。众人更是脸色大变。
骞曼虽然希望乌丸能够将魁头给干掉,但却不希望他们把自己这些人的根基毁掉,妇女老弱都在大后方啊,这是鲜卑人的后备力量,一旦被毁灭,自己这区区十万兵马又有何用?何况前后乌丸,后有汉军?
众人计议已定,布置下去,立即拔营远遁。本来不少人建议从夏屋山(马邑城东南)东侧绕过,经幽州境内,向北直扑弹汗山。但步度根自作聪明,恐怕乌丸人在恒山、白登山埋伏,建议还是从北山、累头山(马邑城南)原路,经定襄郡北行,然后东趋弹汗山。众人听从。
早有侦骑和百姓将鲜卑人的动向报告给埋伏在北山和累头山之间的高顺。原来,在攻破宴荔游部落之后,高顺立即率领一万骑兵绕了个大圈奔到鲜卑人的后路。在晋阳城的干隆则故意安排了一场接待乌丸使者的戏,让俘获的宴荔游部落的一员大将听得,装作戒备疏忽,放他逃走,鲜卑人果然中计。高顺等人埋伏在山谷中静静等待鲜卑人的到来,他的打算是:放鲜卑人前锋过去,然后衔尾大杀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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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慈很快得知鲜卑人在北山再败于高顺手下的消息。据说要不是步度根警惕,力挽狂澜,鲜卑人损失更重。就这样也损失了上万人。太史慈是自己探测得到的消息,尚未收到高顺派来的侦骑发来的详细战报。他将军情提交众将讨论,众将一致同意傅石在定襄伏击鲜卑人的主张。太史慈也决定要打出自己的威风,不让高顺军专美于前。陈宫同意伏击,但建议一定要小心谨慎,宁肯少些斩获,也不要被鲜卑人反包围。
太史慈本来要亲自带骑兵前往定襄郡,陈宫力谏:“帅不离位,将军应在美稷主持大局,一旦事情有变,也不至于满盘皆输。”许褚等人支持陈宫的意见。太史慈只得命傅石带领一万多骑兵出击,包括傅石带来的方天营,计一千六百骑;杨萧带来的无当军疾风骑,计两千七百三十骑;岳骠带领的虎豹军虎豹骑(营司马张韬在攻打美稷城时负伤,尚未痊愈,所以由副司马岳骠代领),计两千七百三十骑;太史慈带来以及在美稷新征集的并不满编的两营骑兵,夏泽领两千骑,许武领两千骑,共计一万一千零六十骑。
望着山下黑压压的鲜卑大军,傅石心中没有一丝紧张。相反,更多的是莫名的兴奋。斩将夺旗、杀敌立功正在此刻!当年祖上傅介子提三尺剑斩楼兰王,今日傅石率铁骑斩杀鲜卑大汗,辉煌应该是差相仿佛吧。
傅石一举长枪,吼道:“杀!”一万铁骑滚滚驰下,如巨石翻滚,狂潮奔涌,铺天盖地,地动山摇。尚未接战,已是一波箭雨向鲜卑人洒去。鲜卑人只觉头顶上一片乌黑,大雨倾盆,又能往哪儿躲避?惨叫声连成一片,人喊马嘶,乱成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