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稣真的很疲倦,是的,刚刚睡醒的神,不疲倦才怪呢。守着这间破教堂,耐心等待迷途的小羔羊们快快到我碗里来。原本过的是寂寞清净慢腾腾日子,最近不知痴了哪条线,访问量居然日渐增长了。
闭上眼睛都能看得见,那些漫天飞舞的报纸,纷纷扬扬,一拥而进。凌乱中,闯入来的樱姬以及随身怀抱的肥老鼠,看起来真的很像传说中的迷途羔羊呢。咳咳,这年头,若非不堪忍受这些采用上乘手法炮制出来的八卦们实在毫无营养,谁会不小心迷失了呢。从这一点来讲,耶稣应该感谢这一堆破败的铺满一地的八卦方块字的助动力,要不然,仅仅吹一阵风这样的力度,又怎麽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之内又再吸入来多一个柔弱女子呢?
如果非要往淑卿头顶套上一个“弱女子”的小礼帽,她一定不会答应的。当已经乱得不成样子的教堂内,还不小心卷起了一股歪斜之风,而这一股歪风还顺便给伤感的淑卿捎去一份新鲜出炉的圆球时报,淑卿很清晰看见了一个小格子那麽一丁点大的版面,写着一则足以撼动人心的特大消息。尤为难得的是,能把任嚣城的邻居广西玉林的爱狗人士启动的爱狗行动写得声情并茂,并且不沾半滴血腥暴力的叙述手法,真的令人叹为观止,能有如此深厚功力的人,头脑瓜也一定转得很顺畅,转得这样顺,钱袋子也应该很充实的咯。淑卿的哀伤不经不觉间消失了,她的心泛起新的波纹,脸颊也恢复淡淡红晕。
她双手捏紧这一份给她带来温暖的报纸,真的感到生活其实有好多门,好多窗,必要时,随便挑一个出口就好。就像如今这一则新闻,就令她立即想到了莲香酒楼的厨房里头,大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熬好了汤,笼子里的狗狗们听见磨刀的测测声,是不是也该揉揉眼睛,睁开看清楚自己的命运走向了呢?想到这些,她迫不及待想要赶回去,命吉仔多想几个美味可口的菜名,分给这些新创的狗肉菜,价格也要定好,还要及早联系好狗狗供应商,千万不能在这个重要时刻断了食材供应呀。眼珠子一转,淑卿头脑里的超级计算器飞转千万转,已经清晰可见整个新饮食计划的盈利至少可以达到怎样美满的一箱箱闪闪发光银子。哇,真的好多银子,全都围绕着她转圈圈,感觉好棒哦。淑卿的快乐又回来了,她甚至轻快跳起了舞,彷佛耳边想起了潘有度经常在晚餐过後播放的西洋音乐,美妙的曲声里,这个圆头圆脑的行商首领的模样,看起来也只不过是一个未成熟的小男生。想到这些,淑卿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她迈着舞步,旋转着,逐渐朝着教堂大门口方向漂移。那个出口,就是有人在等候她吗?
哎,你们别以为耶稣真的只是一个摆设。当见到眼皮底下出现这样多眼花缭乱的各种报纸时,耶稣已经皱眉了。他自然料想到像淑卿这种正好处於情绪低落期的弱女子心灵是极其容易迷失的,就这样一片薄薄的新闻纸,某个不起眼小角落,某个仅仅只是为了混口饭吃的猥琐大叔的特色制造,就能秒杀一颗女人心了。摇头,概叹,女人的名字不是柔弱,还能是什麽呢?真好笑,耶稣抬起眼皮,又合上,真的很想争取在日出东方之时,大大方方赖一下下床。
“哎呀,这、这个人不就是同文行的阿三麽?”
“阿三?他不在同文行乖乖上班,跑到报纸里去做什麽吖?”
“哦哈哈,报纸上印的人家的画像,不是真人。懂了嘛?猪,真是猪。”
淑卿不是被三个不同的声音扰乱了舞步,她是被脚下半截烂掉的青瓜绊倒的,这真是太遗憾了。她的梦中的舞蹈不见了,西洋音乐嘎然而止。半梦半醒中,不由得凑脸过去,一探究竟。
这是水果报上登出的一则寻人啓示,还附带了画像,而这一张画像淑卿一眼就认得出来。阿三居然是印度富商失散的私生子,这件事情还真的有够震撼的。最不可思议的是,淑卿也正是从中第一次明白了世界上有一种买卖叫做“贩卖军火”,这个名字如果从口中逐个字认认真真念一遍,就好像连同讲话的人也瞬间变得高大威武。
樱姬与颓废武士的加入,教堂里头很快就热闹起来,樱姬与颓废武士看起来古古怪怪,至少不像身上带了银子出来散财的。淑卿对於这样的人一概少理,将印有阿三画像的水果报一起收好。吖,怎麽报纸上多了一个犹如皇冠一般美丽动人的印记?这个小皇冠的标识,淑卿怎会遗忘。她的心一下子变得酥软。
“人家就知道只是画像嘛,哼哼。”
不服气的安妮嘟嘟嘴,两只前爪交叉放於胸前。
安妮的声音,简直可以唤起沉睡的火山,淑卿一下子热泪盈眶,冲上去,一下抱住安妮,嘤嘤哭泣。淑卿的怀抱如此温馨,安妮不再理会刚刚被颓废武士取笑的小委屈,一心投入其中,安静下来。
久别重逢的时刻,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看来,那就是:这也太过戏剧化了吧。
樱姬发觉自己怀里的安妮被淑卿不声不响就夺了去,顿时怒火中烧。她才不管什麽十三行商首领的亲戚这些关系户究竟是有多麻烦呢。更不会去猜想,她与淑卿之间,究竟谁才是第一个拥抱安妮的人。她认定安妮就是属於她的,尽管她还不曾想过安妮究竟给了她什麽,她又能给安妮什麽。可是,女人的想法就是这个模样,无论东洋女子,还是东方女子,似乎都差不了多少呢。要不然,淑卿也不会在将安妮抱着的时候,还能抽个空来,朝樱姬狠狠瞪了两眼。在她看来,这个东洋女子就如同鬼怪一般,这个女妖怪就是哄骗安妮的恶魔。她自认瞪人有理,完全不必假装客气。
这边,两个女人初次见面就势同水火。耶稣感觉自己背负的十字架压力山大,他多希望自己的双脚可以自由行走,他甚至开始憎恨冰冷的钉子,厌恶这样一种将身体固定住的无情的凶器。也就是这一个时刻,他发觉自己比眼皮底下这些柔弱女子强大不到哪儿去。之前那些自我感觉超级棒的充当迷途羔羊令路人的高尚品质多麽虚伪无力。人家有手有脚,如果再抽时间学点中国功夫什麽的,那就能飞檐走壁,还能跳入水中畅游,潜入水底感受作为一条鱼的快乐。颓废武士的外形,一看就知道是属於平时不好好走路的人,肯定喜欢满天空飞来飞去,整日打架闯祸的捣蛋鬼。就连那一只看起来外观并不讨喜出众的肥胖小老鼠——尽管她们都说这其实是一只荷兰猪,都是可以成天吃饱没事做到处蹦达的呢。
当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