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狠狠深吸一大口。
呼……
来,回来。回来了,她还是回来了。
呼……
有关海的各种评语,被小黑大手挥挥,犹如就此拨开千重云雾,终於又再迎来如梦似幻的理想情人。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失去她。决对不可以,不可以。小黑仰起头,呆滞眼神,追随一个并不存在的向导,他没有给自己的双脚下达命令,但亦步亦趋,跟在一缕淡淡青烟末尾,终抵达窗边。
急不可耐微红闪电瞅准机会,对准小窗框中轴线,斜斜落下。雷声随後到场,合力将窗门吓得“嘎吱”自动开启。正迎合小黑急迫步伐,结果一闪一响,一跌落,小黑整个人翻窗抛出室外。头先落地,双脚分开,挂在窗台上。藕断丝连两扇破窗门狼狈摇晃,面对面,怎麽也无法触碰到对方。
吱吱吱……
呼……
摔一跤,小黑歪着脑袋,变形淌血嘴唇,坚定围成一个吐烟圈正在进行时嘴形。他始终深信,只要有烟,她就一定不会走远。而实情却是,小黑并未真正吐完这理论上最後一个烟圈圈,他的热血已被滂沱大雨冷却。倒挂於窗下的他,犹如见不得光蝙蝠一般,睁不开眼,望不到,密雨丛林之中的温情火焰将他所锺情那两扇窗门一点一滴化为灰烬。
冷雨飘足一夜,条条神经足够亢奋的小黑睡得比草地上忙於搬迁的蜗牛甜美许多。但,他又梦见自己全身结冰,封存足足一千二百个四季。在这一个漫长的交替回圈的旅程里,他依旧追逐那一缕属於他的轻烟。前方引导者加快流转,他加快脚步,气喘吁吁,誓要追到为止——自然不是烟圈圈那麽简单。他心中的烟圈圈,是他们相逢的理想国。他们在这里第一次发现了彼此,没有声音的交流,使小黑自然而然闭上无所谓的嘴,与其多说几句,不如将其诉诸於文字。临退休前递交的最後一份作业,不就是如此诞生的吗?这是他自认写得最好的一篇新闻稿——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要写什麽,亦不去想会写成什麽模样。一旦开始,什麽都不由得他做主。你又何必徒劳无益?
“还给我,是我的……哇……”
凉风吹散远处一片薄雾,大眼睛男童跌倒又爬起,却看都不看一眼,双膝被擦破流淌着血。小小心灵遭受委屈,只想第一时间夺回被人抢走的食物——一条消瘦扭纹沙丁鱼干。双手落空,未能使他掉泪,身体受损也不能吓倒奋起力争决心。而当比他年长3岁的姐姐——平日里对他呵护备至亲爱的姐姐啊,总算停止向前奔跑,忽而转过身,他的世界从此改变……
她的长辫子高高飘起,旋即回落於微微鼓起胸前。她抬起左手臂,用拇指与食指紧捏那一条乾燥得恰到好处的小鱼干。
“姐,我知道你一定不会……”
男童嘴角泛起笑,滴溜溜黑眼珠泪光闪烁。他想用模糊不清的视线再度捕捉那唯一的小鱼干——即便母亲挨饿让出这分量极细微食物,不仅姐弟二人不够分,就算让其中一人独吃,也是远远不够。
咕噜噜……
空肚皮发起抗议。不,还是让给姐姐吃吧。从小到大,姐姐都像一个年轻的小母亲,把好吃好玩的毫无条件统统让给他这唯一的弟弟。是时候改为由我来让一次姐姐。
“姐,这一条沙丁鱼……”
“不,这一条沙丁鱼,这一次,我绝不会……”
“我知道你不会,不止这一次……”
姐弟俩遥遥相隔,远远对视,各自深藏於心深深处的话语。他眼睁睁看着,姐姐仰起头,将美味之物移送至嘴巴正上方。千真万确,在松开手指时,她没有眨过一下眼。那一条死不瞑目的沙丁鱼,仿佛掉入妖魔鬼怪黑漆漆咽喉。小美食连一滴余味都不曾遗留,就不见了。
“姐,你永远是我最亲爱的姐……永远……”
男童掉转头,朝着姐姐反方向大步走去。有了这一层尚算体面的雾气笼罩着,有些话,只要不讲出口,心底声音将永远闭合那一张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