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
2012号狱卒重复了一遍潘有度话中的关键字,忽然咧咧嘴,哼哼一笑,似乎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角落里,吱吱吱的声音变得细弱。吃巧克力的蟋蟀们很用心地张大小嘴啃啃啃,每一口吞到肚子里的香浓可口,都是挤掉了其他争食者之後获得的奖励。
潘有度向“臭小子”们投去敬仰的眼光,跟随2012号狱卒跨过了第一道大门。至此,方才正式进入今晚的主题:朝廊道的深深处走下去。
这一条笔直的长廊,究竟有多长?通道的两旁是门对门的小牢房,每一间都仔细地贴了牌,编号是外行人难以解读的特殊符号。例如,一条灰白色的断手臂骨,用粗麻绳缠绕後,悬挂在墙上,此为刚踏入廊道之後,左手边第一间。其余的,也都充满了个性。有在墙上涂鸦的;有自制草绳绳索故意将自己反锁的;还有热爱张贴名人头像招贴画的;用烂泥巴捏出梦中女角色的……
“他们真是多才多艺,可惜了。”
潘有度感叹,犹如步入了奇异的艺术长廊。透过铁窗格子,望见里头熟睡的囚犯,每一张面孔都比自己年轻,大多身体壮实。如果可以,他真想敲开他们的脑袋瓜,看看里头究竟装着一颗怎麽样的灵魂。
据2012号的介绍,由於任嚣城的牢狱生活太过单调,犯人的作息极度有规律,为了使犯人在刑满出狱之前避免因经受不住寂寞而疯掉,必须让他们保留一点自己的小爱好。而,这些小爱好往往能支撑一个死囚平静地度过临行刑前的那一个特别之夜。
两人边走边聊,潘有度又意外地发现,这牢房的厚重墙根居然呈现出千疮百孔的病态。每隔六、七米远,贴着石壁流淌着来路不明的液体,偷工减料的石壁爆开了无数条大小不一的裂缝。这个处於任嚣城最底层的地方,竟也最富有生命力,无数条缝隙里,生发出了一簇簇碧光闪耀的绿色植物——青苔与蕨类。
“这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不知不觉,长廊已经走到了头。这一段夜路,丰富了潘有度的人生——较为平淡的後半截人生。甚至比起搂着外籍美女跳舞,更能唤起内心深深处的无忧无虑。
2012号狱卒背对着潘有度,打开了牢房的门。扣在上面的,明明是一只笨重的金属锁。比一路走来所见的每一只锁都要巨大,重量级犯人的待遇果然与别不同。但,2012号狱卒开锁的动作很轻,从掏出钥匙到锁弹开,直至牢门敞开,空荡荡的长廊,居然听不见半滴回音。近在身边的潘有度,特地留意,侧耳细听,也只是捕捉到了极低调的“哢”和“吱”而已。
“进去吧,说不定里面更神奇呢。”
当2012号狱卒转过身,鼓励潘有度步入牢房时,一盏廊灯的淡淡黄光,才清楚地照亮了他的容貌。
啊!他竟然不是之前那个爱吃巧克力的2012号。受惊的潘有度,用力拽了一下後脑勺那一根瑟瑟发抖的长辫子。心中默念:深呼吸,深呼吸……又花费了不少时间,悉心安慰脑後的长辫子,胆小的辫子总算乖乖地恢复了原状。
“2013?”
“是啊,就是2013。有问题吗?”
潘有度瞪大了眼,清晰无误地读出了面前这一位的工牌编号。上面的工作单位与数位,同样被刻画得完美无缺。2013号狱卒眉心一紧,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这位老人家,似乎不只是对我的工作牌感兴趣这麽简单啵。难道……他想投诉我?
各有各的疑虑,梵高的牢房门口就这样被两个人堵住了。出於惯性使然,潘有度试着把手一步步伸向了衣衫之内,这是他第一时间所能想到的,快速打破僵局的最佳方式。可惜,相互信任已渐失,2013号狱卒的视线追踪着潘有度的手,猜想着,老人家的衣衫下面究竟隐藏着什麽?当得不出最终答案时,很顺便地,他也把自己的手伸向了随身佩戴的兵器——从未用过的新鲜佩刀一把。
“麻烦两位借一借……噢,大半夜的,你们不好好睡觉,堵在这里干嘛?吵死人啦。”
嘴巴周围长了一圈粗胡子,一脸不满的梵高,毫不客气地斥责。他拖着疲惫的长腿与火辣辣的红棕色长辫子,硬是从潘有度与2013号狱卒中间的空隙挤了过去。
“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你们尽情聊天吧,等够钟了,我再来。”
经由梵高的一番提示,2013号狱卒方才意识到,帮潘有度打开牢门,已经严重超时。多麽可怕的超时,浪费了打多一圈的宝贵时间。想一想吧,此时此刻,坐在身边的,本应是志同道合的牌友,喝着带劲的烈酒,被“吃”、“碰”、“糊”宠爱着。
卷起一身如梦初醒,2013号狱卒匆忙离开了,单位配备的佩刀懊恼地呆在黑暗的鞘壳内。潘有度抽也回了那一只不安的手,不仅为了与敬业的2013号狱卒道别道谢,更为重要的是:兜兜早已清空了,凭什麽从人家口中得出答案呢?
有关2012与2013的情感纠葛,在意识到刷清了银子的那一刻,只得无奈地不了了之了。尚未消除之疑惑,又成就了多一个疑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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