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疾风暴雨式的横冲直撞过後,不经不觉,已抵达江边。江风阵阵,淡淡腥味,江面上漂浮着点点帆影,远处一点明亮火光,始终沉默的导航灯塔。那穷追不舍的恶鸟,不知何时,已被甩掉了,甩得很完美。
“往前走两步就到了。”
“那你呢?”
“我赶着回去补上一觉。明天得早起,淑卿姐要用车。”
“噢,那我怎麽办?”
“你的薪水如今已是负数,我不忍心再拉你回去了。抱歉。”
梵高跳下车,不由得深情地回望一眼。行啊,毛驴小兄弟,鸟都不够你快;还有你,体贴的思琪大叔,除了专注本职工作之外,还惦记着我那尚未到手的薪水。世事果然难料,老子竟然是负资产?
但,一脸沉静的小毛驴,只困倦地抬了抬眼皮,一只蹄子无聊地蹭着松软的沙土,似在涂鸦;思琪大叔死活不肯与梵高拥抱,远远地点燃了至爱的烟,擦汗,皱眉,望天。他被烟雾困住了大半截身躯,显出一种中年男人独有的淡定。若刚才的黑鸟真与鬼有关,那,他算不算死里逃生的英雄呢?明明差点儿丢了性命,事後抽着烟,仿佛真能完全当作从未发生过——这,才像做大事嘛。
咯咯哒哒,小毛驴尽力扯长脖子,嘶哑的喉咙敬业地呼叫,忽而猛烈地举蹄发动、提速,潇洒的思琪大叔就这样驱车而去,只留下一团气味浓重的烟雾。
莫名的,梵高感到一股凉飕飕的孤单袭来。想家,想爹娘,想……那一只懒猪。话说,自己多久没有面对画布了?老家的调色板上的颜料或许已干结龟裂。噢,出来之前应该好好处理一下,这一趟确实走得太匆忙了……白天的离奇遭遇在脑中快播了一遍,恍如不经意间打了个盹儿……然後,一切就都变了。此时,只剩江风陪伴,颇为冷清。
“什麽人?鬼鬼祟祟。”
“白天约好了的,九点钟,江边集合。”
大约是前方来者的衣着略带几分威武,梵高猜想,这两个小辫子穿的极有可能是某单位的工作服。两个人高矮肥瘦差天共地,但衣衫的长度、款式、图案均一模一样,保守的圆领衬托着两张涂满正义的脸。走路时,身上佩戴的武器不甘寂寞地发出叮叮当的声音。太高调了,难道这大刀还悬挂着无聊的情侣配饰?
走近,梵高发觉他们比思琪大叔开放多了,初次见面就不约而同地把手伸向梵高。握手?拥抱?噢,不对。两个小辫子,一左一右,各站一边,很默契地将梵高夹在了中间。
“不许摸我。”
“这里我说了算。”
“那,请别摸这。行不?”
“偏要。”
事发突然,梵高尚未动用武力反抗,嘴上又争辩不过,藏於衣衫中介绍信还被华丽丽地搜走了。噢,前面就是滚滚香江,今晚月色正浓,你们就敢抢。这年头,穿上一身正经的工作制服就变身超人,为所欲为了麽?
“快还给我。否则,我可就喊人啦。”
“哇哈哈,喊人?一个番鬼佬要喊人?喊吧,喊吧,喊一只海鸥过来咬你。”
“请你叫我——梵高。”
噢,热血与青春,你沸腾吧。十八岁时不热的血,要你何用?梵高鄙视自己刚才的客气与谦和。欺负外地人,算什麽本事。你们春节时敢跟我回一趟荷兰老家吗?经过一通深刻的自我反省与自我安慰之後,梵高最终还是从了自己的身体,做出最贴近自然的反应——握拳。
决定了,要武力解决,事情也就变简单了。梵高本身就在体型上占了优势,加上刚在莲香酒楼补充了足够的能量,又受了这清凉江风的刺激,全身肌肉都进入了自由搏击状态。侍候于两旁的小辫子满以为梵高会乖乖就范,想不到这小子发起颠来,完全不顾自己的大好前程。一时大意,竟被梵高挣脱了。
梵高一下子跳出一米多远,红辫子随之活蹦乱跳。待脚下站稳後,却不逃跑,反而掉转身,双手握拳呈随时出击状,蓝幽幽的眼睛,如刀剑般锋利。这分明就是想决一死战嘛。你丫胆敢袭击公务人员,还想不想在任嚣城混啦。
“怎麽,你有辫子?”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