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又与谢琅对弈,怀玉还是下得十分吃力。
这些年她兵书看了不少,棋却没怎么研究,就连爹爹送的那盘最喜欢的“云子”也收起来放在了角落里。
不到两刻,谢琅放下棋子,愠道:“心不在焉,神思游离。怀玉今日状态不适合下棋,还是先去歇息吧,明日再来。”
怀玉带了丝委屈之色,手里的棋子迟迟不落,看着谢琅:“师父,你恨吗?”
“恨?”谢琅淡淡道,“人世间很多事情,若问心无悔,便无恨。”
“师父。”
怀玉沉默着,不停地搓弄着光滑的棋子,她已猜得了大概,爹娘死后,尤其是段家被抄之后,朝中不少人弹冠相庆,但也有寥寥无几的为此鸣不平。
这些鸣不平的声音一个个被压住,一个个消失,渐渐地没人再提。
“师父,你为何不悔?”
“近年来大祐乱兴兵祸,复加皇帝以纵淫无度,又不恤民力,种种劣迹,俱落于天下人眼中。
“北边的安王,西侧的燕人,南边的羌人虎视眈眈,大祐民间亦有被逼造反的民众,四处战乱不断,朝堂有胜似无。
“我虽非朝堂中人,然亦是大祐子民,眼看奸人残害忠良,眼看家国日益破碎……不要说只是一条手臂,为师纵九死亦不悔矣。”
谢琅这一番话如重锤敲在鼓上,嗡嗡震响在怀玉耳旁,羞得怀玉无地自容。
她心念百转,最终还是轻叹:“是徒儿狭隘了。”
这些年,仇恨压在她的心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一心复仇,所作种种,无不是为了复仇大计而去,比之师父这份赤子初心,自己的境界低了不止一点半点。
“当今圣上愚暗不明,信小人、远君子,实乃弱国之君,大祐在其手里不过短短十二载,就沦落得四面受敌、满目疮痍,社稷难存。”
谢琅细数当今皇帝种种不堪,沉重道:“这天下,也就你驻守的云都、薛曜驻守的新乡以及这厢城还算太平了。”
这些怀玉如何能不清楚。
自从王昀连连战败,安王夺取北方一带四座城池、直逼云都之后,大祐大小城池皆有乱兵流民,各处山贼横行,民不聊生,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不知有多少惨死在暴民乱兵手下的冤魂。
“怀玉啊,为师绝不是说你做错了,相反,为师觉得,你做得很对!”
怀玉眼神一亮,看向谢琅,只听谢琅继续道:“庙堂之中奸臣当道,江湖之远盗贼横行,这天下,迟早要换一个人执掌政权。”
“师父觉得会是?”
“你的顾家军,赵宴的寻雁楼,安王以及王昀的觅鹰盟而已。”
怀玉默然,片刻之后,嫣然道:“这么说,我们倒占了人多的便宜。”
毕竟她与赵宴,又分什么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