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会惊讶吧,我的孩子,在这样的时刻,我竟然会给李强拨去电话。那夜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甚至他的脸,在我十天与世隔绝的大脑中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但是在这寒冷刺骨的时刻,我想到了他,他是这夜里我所能获得的温暖和热。
听到李强的声音,我忽然迟疑,为自己这个唐突的电话犹豫不决。
“怎么了?”电话里,李强的声音镇定而温柔。
他的声音给了我鼓励。拿着手机,我在寒风中声音颤抖。今天是我的生日,30岁……
电话那头沉默了。我正要为自己的唐突解释,却听见李强平静地声音传来。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半个小时后,李强开着车,在一排路灯的尽头找到了我。他穿着一件运动款的羽绒长大衣,里面则是一套居家的运动服。他是从床上,直接披上大衣出门的。他拉开车门,让我坐到副驾驶的位子上。车里开着暖气,我僵硬的身体一点点融化开来。将头斜靠在座椅上,看窗外的景象镜头般朝身后飞过。车厢里一片沉默,所有的力量已经耗尽,我不想说话。李强平静地注视前方,专心开车。没有询问、没有解释,一切是如此顺理成章。我流落街头,他带我回家。
现在,流浪儿终于被大人带回了家。李强打开客厅的顶灯,房间里明亮温暖。我将身体陷进那只碎花布沙发中,这柔软的沙发,是这夜里最踏实的依靠。李强并不和我交谈,只一头钻进厨房,中间出来一次,为我打开电视。午夜的电视频道里,一出电视购物的节目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女主持穿着低胸吊带裙,竭斯底里的叫喊着商品的各种好处,身旁的男主持则每隔几分钟爆发出一声夸张的喝彩,最后两人配合默契地共同嘶吼出一句“好便宜”。我的脑海空白一片,一路专注的看下去,全盘接受两个骗子的拙劣演技。
李强再度出现在客厅,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他将牛奶递到我面前:喝吧,有助于睡眠。无需客气,我接过杯子,努力而认真的一饮而尽。李强却忽然笑了,一只浅浅的酒窝出现在他脸上,孩童般的稚气。他将身体倾斜过来,伸出手在我嘴唇边轻轻一抹,我看见他大拇指上的几星牛奶泡沫。一股淡淡的古龙水香味混合着男子特有的体息向我迎面袭来,我看着他,看着这个在黑夜中接我回家的男人。他对我友善温柔,给我安慰、给我温暖,还,给我性。
“抱着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气里漂浮。
李强沉默。
“抱着我。”我重复。流浪儿任性且贪婪。
李强的身体移过来,轻轻地轻轻地将我拥入怀中。我把头靠在他的胸前,这温暖的、有着心跳的胸膛。他的呼吸缓缓喷到我的脸上,这柠檬般清新的气息,来自一个男子洁净的身体。眼前忽然晃过穆梁书晦涩阴鸷的眼睛。我,没有见到你,穆梁书。在我30岁的凌晨,我没有见你。
热的眼泪夺眶而出,我趴在男子的胸膛上,低声的啜泣。李强并无语言,他只是抱着我,一下一下,用他厚实的大手,轻轻拍打我的背脊。
清晨醒来,我不是一个人。李强躺在身边,他左耳边的三颗小圆痣在晨曦中闪着微弱的光亮。这是30岁的第一个清晨,我在一个陌生男子的床上。我拉拉被角,并不感觉羞耻。朦胧的天光中,我看见你向我缓缓走来。你穿着那双白色的镂空棉袜,脚步轻盈。你走在通往赵久克家的路上,我躺在李强的床上。亲爱的,我们都不是内心素净的女子,我们总在失去,却始终对这个世界充满欲望。
我伸出手,轻轻抚摩李强耳边的褐色小痣。这具年轻洁净的身体,有着燃烧的激情和肉tǐ的力量。是我在主动诱惑他吗,就如同赵久克主动诱惑你?你和赵久克之间没有爱情,你放任身体的纠缠,借此抵达那个臆想中的世界。我和李强之间毫无情感的瓜葛,我一次次走向他,只为索取安慰,来自身体以及精神的安慰。我的灵魂和身体在这个冬天如裂帛,一分为二,藕断丝连。灵魂在穆梁书身边踌躇徘徊,身体躺在李强怀中轻声哭泣。这是一出多么诡异离奇的情景剧啊,节奏混乱、不合逻辑。
在这30岁的清晨,天光一点点照亮玻璃窗,理智一寸寸爬上额头。枕边的男子睁开双眼,带着倦意,安静地看我。我与他之间,萍水相逢,却演变出如此复杂诡异的联系。夜晚淹没理智,光亮让人清醒。昨夜那个茫然无助的流浪儿悄然隐遁,有了安慰有了温暖,我又成为了自己,理智清醒的自己。心底泛起一片光,刀锋转动的寒光。我支起半个身子,犹如外科医生拿着手术刀,认真看着面前一夜温存的男子。
“谢谢你。”这是我的真心话。手术前的麻醉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