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明风清。
我没有去江山楼,反倒是独自一人来了地处燕州城角落里的龙威镖局。
这镖局和我想象中的大相径庭,说的好听点叫古朴,难听点可以称的上“破旧”二字了。
不论是墙垣的斑驳,还是瓦砾的残缺,都显得这镖局是这么的老态龙钟和穷困潦倒,可这显然与我之前印象中的龙威镖局完全不同。龙威镖局向来用钱解决问题,却居然是在这角落里的一间残院,难免让人心有疑惑。
有钱,破院。这样奇怪的搭配,项狗狗怎么会只字未提呢?我心里又多出个疑问。
我围着龙威镖局转了两圈,又悄悄在一旁不远处的柏树上向里看了看,发现院内有十余人正要一同出门,站在中间的是个凤眼尖鼻的清秀男子,看上去三十出头,两撇细长的八字胡,身穿一件红色文士宽袍,披一件黑色披风,双手始终负在身后。
其他人则都是灰麻色装扮,互相之间好像还在谈笑风生,不过始终没人和那中间的男子说过话。
亥时将近,两个下人分立左右,打开远门,那八字胡的男人迈步便先出了门,剩下的人这才紧跟着一一出了门。他们步履轻浮,有说有笑,完全不像是有任何规矩的一个群体,更不像是镖局,反倒像是一群浪荡公子出门去逛花楼。
胡同口忽然响起几声狗叫,那些吊儿郎当的家伙们立刻变换脚步,俨然是将那个八字胡护在中间的架势。
看来这男人应该就是龙威镖局的大当家——方知言。从这些人这么急于保护他来看,方知言可能确实不会武功,可是如果这些人是高手的话,他们又怎么会被这几声狗叫吓的乱了阵脚?难道他们也不会武功?我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一个人这么有钱,就算自己不会武功,也应该找些高手保护,怎么可能和一群文弱书生出门?
更何况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行走江湖岂能面面俱到,得罪人乃是在所难免之事,真若有仇家寻来,那又怎是银子能够打发的了?
所以我认定,一定是有真正的高手在暗中保护方知言,只不过我还没有发现罢了。
镖局门前众人发现只是几声狗叫,立刻便又恢复之前随意的站姿,然后勾肩搭背的簇拥着方知言向门外街口的轿子走去。
……
我一直在树上静静伏着,直到轿子以不见了踪影,再也看不见一行人的踪影。
一个人影不知从镖局哪个暗处飘出,像一片黑羽,只在镖局门前的那只歪头石狮子上稍稍一顿,便像是风筝般的尾随方知言一行人而去。
我心中暗自一笑,果然如我所料。
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后,确定没有异样,我轻轻从树上飞身而下,绕到了龙威镖局墙隅边上。
正打算偷偷潜入,却忽然又听到两声狗吠,这声音竟然和刚才那几声一模一样!是完全的一样!即使是同一只狗也没办法叫的这么一样!
我侧身贴在墙边向不远处的路口望去,果然,一个瘦小人影正蹑手蹑脚的向这边移动。不用想,一定是项狗狗了!
**冲他摆了摆手,以他的目力,很轻松的便看见了我。
“你怎么来了?”我问他。
“我来帮你啊。”
“帮我什么?”
“帮你调查方知言啊!”
“不生气了?”
“生气?生什么气?咱们是兄弟嘛!兄弟之间哪有那么多气好生的?”项狗狗拍了拍胸脯,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样子。
……
……
我们异常顺利的进了龙威镖局,镖局里虽然仍有些杂役、仆人,但整体来说没有什么重要人物了。而这些人又完全没有什么警惕性,就好像这里只是普通的农舍一般,方知言走后,这里大部分都沉沉睡去,只有两个厨子,在后院里支起一张小桌,放上两个凉菜,一边喝酒,一边天南地北的胡侃。
方知言在这破旧院落中的东边建了一座小楼,门梁上随意挂着个陈旧的牌匾——镇淮楼。
“哼,这么破个镖局,这么破的楼,还搞这些虚玩意儿干嘛,真是!”项狗狗已经忍不住嘟囔起来。
“走,进去看看。”
这小楼前门竟然未锁,被项狗狗轻轻一推,发出一声刺耳的木头扭动的声音。四下仍旧没有任何动静,我们更加确信这座破旧的镖局老院根本除了尾随出去的那个黑衣高手,再无其它对外的防范了。
镇淮楼内,只有高挑的楼顶,和角落里一支木制的楼梯,沿着楼壁向上,在半空中悬着。楼壁上看上去多是些字画、书法、古玩、玉器等等,看来这楼梯仅仅是用来供人欣赏把玩这些东西的。而楼下的摆设反而更加简谱,除了一张大四方桌外,就仅有一个书柜和一张寻常木床而已。而且那桌上很是乱七八糟,有写坏的书法、泼洒的茶杯、换下的衣物、喝剩的酒壶、吃罢的碗筷,邋遢至极。
这方知言真的让人很难搞懂:在这样一个偏远的角落里,这样破旧的院落中,建了一栋独立的小楼,这本是奢侈之举,也只有这件事和他有钱人的身份能够吻合,可这小楼中又偏偏也是如此简陋,一如楼外的旧院那样。
“这家伙这么有钱,怎么住的地方和我家差不多啊?”项狗狗拿起一旁四方桌上的那把纸扇,胡乱摆弄起来。
我没有理他,而是端起桌上那只还带着残羹剩饭的碗仔细端详起来。良久,却大失所望,这饭碗竟然也是路边摊上的寻常货色,怎么会这样?
现在的情形和我想的完全不同,我之前的猜想完全偏离了正确的方向,想到这里,不禁长叹一声。
“怎么了?拿着个破碗叹什么气啊?”
“就是因为它是破碗,我才叹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