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喝一杯？”
既然已经大致确定了他的身份，向他了解一些燕州城内的情况自然再好不过了，我在他对面坐下，自己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张口便问道：“那道士是广霞道长？你说他当先锋是什么意思？”
他也不客气，自己喝下一大口酒，擦了擦嘴，看着我的眼里满是不屑：“小环常说你聪明过人，你觉得他们是去干什么去了？”
我被他这么一问，才发现自己确实也没有来得及细想，现在想想，如果带头的那人是广霞道长的话，那这些人应该是正道同盟的人，他们如此匆忙，是要去哪里？我还真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金明通倒不是项狗狗，见我不说话，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广霞真人带着这些正道中人中的一些人，趁夜偷袭陈孤他们去了。”
“什么！？偷袭陈孤？”他此话一出，让我大吃一惊。这正邪两派的大战，就这样展开了？不是应该两派领袖就兴合镖局灭门一事争论起来，最后不欢而散，进而大打出手吗？这样的大事自然会人尽皆知才对啊？怎么会这样说动手就动手？而且还是正道率先派人用偷袭的方式开始这场战斗呢？
坐在我对面的年轻镖师有自己喝下一杯酒，抬起微红的脸，眼中也渐渐泛起醉意，看来他在这里一个人喝了不少闷酒了。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我，眼睛一眯，发出迷醉的笑声，随手从桌上拿起满满一股酒，直接递到嘴边喝了一大口，站起身来，一挥手：“这个燕州城里，有太多不满足的人！”
他困倦的眼睛忽然望向我，仍然是似笑非笑的样子：“所以这里太危险，如果你要办的事没有你的命重要，我劝你一句，还是不要办了。”
不待我回话，他又扬起脖子，咕嘟咕嘟的喝下几大口壶里的酒，似乎是酒劲上了头，他忽然大声道：“你以为，何为正道？哈哈哈哈？仁义道德，行事光明正大？锄强扶弱，心怀天下？是不是？哈哈哈哈？”
我皱眉，他真的醉了。
“所谓正道，只不过是更加费力的去为自己坏的行为找借口一群伪君子罢了！帮了人便大肆宣扬，唯恐不能人尽皆知。背地里害了人又饰垢掩疵，尽一切力量掩人耳目。他们甚至干出过前一天背地里杀人父母，第二天又若无其事的来收养遗孤的事！？这样一群人，你以为他们会信守江湖道义？明刀明枪的和人对决？哈哈哈哈！他们只会自欺欺人的说一句：你们这些邪道中人，也配讲什么江湖道义！？哈哈哈哈！！”他有些激动，发出的笑声也透着凄惨之意，想到破败的金狮镖局，我又有些可怜眼前这个借酒消愁的年轻人。
“你醉了，回去吧。”我淡淡道。
“你呢？你是君子？还是小人？”他忽然看向我，醉眼迷离的仔细的看向我。
“我？我是君子中的小人，小人中的君子。”我随口道。
金明通一愣。然后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君子中的小人，小人中的君子！哈哈哈……哈哈哈……”他趴倒在桌上，嘴里嘟囔着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燕州城的夜更加的冰凉了，好像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有一层薄薄的冬霜覆着。我看着昏睡过去的金明通，认真的回想他刚才说的疯言疯语。
如果广霞真人真的是带人夜袭陈孤，那这一战哪里还有避免的可能呢？我不禁为小环的善心感到惋惜。
可是这些正道中人，为什么这么急于和对方开战呢？主动出击虽然能够出其不意，可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却放弃了双方和解，查明真相的可能，这值得吗？而目的呢？抢先发难，把这场大战推向无法挽回的局面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他们这么做到底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呢？
忽然一件温暖的棉披风搭在了我的肩上，我回头一看，小环手上还搭着另一件粉鹅黄色的披风，显然是她自己的。那披风一层绒皮，看上去比我这件要好上不少，看来飞雪山庄确也是家底殷实啊。
小环绕到我面前，帮我把披风的肩带系上，我低头看她，而她却望着不远处趴倒在桌上的醉汉，眼中满是怜悯。
那眼神没有我原本设想的柔情，而是像慈母般的关切。我有些诧异，因为真的很难想象这眼神的主人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我不禁有些好奇，再三犹豫还是开口问道：“小环，你今年多大了？”
“我？我……我快十七了。”小环稍有错愕，看来没想到我会这么问。“怎……怎么了？项大哥。”
“没……没什么啊。”我将目光移向那早已不见了踪影的人马，心里却仍旧无法忘记小环那关切的眼神，觉得自己实在是粗心大意到了极点：小环也曾说我比她大不了几岁；我虽然一直觉得她和项狗狗都是十四五岁，可项狗狗始终叫她小环姐姐，对于十四五岁又有那么一点自傲的男孩项狗狗来说，叫一个年龄大他不多的女孩“姐姐”，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么多线索都告诉我，小环根本不是我心里的那个半大女孩，而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我却要问了她的年龄才知道，真是太蠢了。
“项大哥，你还要在这里吗？他喝醉了，我得扶他下去，不然吹了冷风是要着凉的。”小环已经搀起了金明通，小小的身板由于习武的原因，力气倒是不小，扶着一个醉汉，竟然没有半点吃力的样子。
金明通身上披着那件鹅黄色披风，整个人压在小环瘦弱的肩上，脸上的表情时而痛苦不堪，时而又痴痴傻笑，像是在梦中忆起了金狮镖局的过往种种。
我答道：“不了，我想再坐会儿。”
“恩，小心着凉。”
我扬了扬肩上的披风，小环和我相视一笑，不再言语，带着金明通下了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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