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笑声渐止，一个欣喜若狂的声音从黑暗之中传来。
“知道吗？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几年！终于让我等到了！”那声音尖锐的刺耳，像是在这玉旻山下埋藏百年的孤魂。
忽然，漆黑一片的角落里亮起一小片昏暗的灰色光芒，发出这光芒的，竟然是一个长发长须的清瘦老人！他就是秦断雪？年幼时只听家中长辈偶尔提起，可是却从未留下任何记忆。但他自创的断雪掌我则印象深刻，那如剑似锥的刺痛，现在还让我记忆犹新。
秦断雪二十三年前盗取飞雪山庄一件秘宝，被我爹逐出山庄，便了无音讯，怎么会在这玉旻山鬼哭崖下？二十三年来他都在这里？
那北海幻蛟所说的故事，是秦断雪告诉它的？苏未燃说的秦断雪的奸计是什么？我们犯了怎样的大错？让一向镇定自若、成竹在胸的苏未燃发出那样一声义愤填膺的怒吼呢？从刚才我握住这把百兽紫牙剑开始，这一切就好像是注定了将会发生一样。刚才斩下北海幻蛟的蛟龙头颅的事情此时竟感觉不像是真的一样。
秦断雪看着手足无措的我，又是一阵肆无忌惮的狂笑。他好像很久都没有笑过，也不知笑了多久才停下。
笑声渐息，他却仍未曾张口说话。这漆黑一片的山洞中又是万籁俱寂。秦断雪缓缓抬起拳来，手中似是握着什么东西，青筋凸起的大手松开，两块不知是玉是冰的东西掉落出来，可那东西落下的速度极其缓慢，仿佛是浮在空中一样。秦断雪的手掌轻动，那东西一直降到地面，一左一右传来两声清脆响声，秦断雪脚步轻点，两脚踏在那东西上面。
秦断雪清瘦的身躯，悬起半空，竟然向我漂浮而来。
我和苏未燃同时张大了嘴，讶异的半句话也无法说出口来。
秦断雪飘至我身旁，静静悬在那里，不言，不语，不动。好像是在戏谑的嘲笑着看我那惊诧的样子。良久，才心满意足的说道：“对，我成仙了。”
成仙了？秦断雪成仙了？我眼前这个清瘦老人真的是神仙？他那驱物腾空的方式真的是仙家道法？
秦断雪难以自抑的露出一个歪嘴奸笑，欣然道：“我在这鬼哭崖下潜心修炼了二十三年，我没有去找白镜山报仇，也没有离开这个抬头只有这么一小片蓝天的洞底，只是静静修习功法，参悟大道。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秦断雪就停留在我身前半步的空中，他身上是一件残旧不堪的黑袍，黑袍里是单薄的深灰色内衫。他一头黑色长发竟然也是倒悬而起，轻散着漂浮在脑后。下巴上长须也是没有一根白丝，他和我爹年岁相仿，此时应该年逾半百，可看他现在的样子，不但只是三十多岁模样，更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气势，只是那脸上的奸笑和一身黑袍，显得整个人更像是邪魔一般让人不由自主的发自心底的恐惧。
那毛骨悚然的感觉让我背心渗出冷汗，我竟然被自己内心的害怕逼的走投无路，急于想要寻找出路。我惊觉自己手中仍握着那威力惊人的百兽紫牙剑，立刻提剑便想将这邪气纵横的山庄弃徒斩成两半。
可我竟没有那么做，我没有克制自己的杀意，我想要将他碎尸万段！可是我却做不到，我操纵不了那把刚为我斩妖除魔的神剑，甚至连自己的手也操纵不了。我下意识的想要低头望去，却发现目光也无法从秦断雪身上移开，浑身上下都僵硬无比，一动也不能动。
秦断雪嘴角发出一声轻笑：“呵，我刚才没说过吗？我成仙了。”
我更加害怕，想提剑动手的心愈发强烈，可是又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心里的杀意和身体的无能为力，让我无比难受，心火急躁，喉头一甜，一股鲜血从嗓子里涌进口中，却连吐也吐不出来，只能紧紧含在嘴里。
秦断雪一挥手，和我一样僵硬的苏未燃从一旁飘来，就像有一根无形的线在拉扯。直到苏未燃和我并立他两旁，苏未燃怒目圆睁，死死望着秦断雪道：“我们脚下根本不是什么轩辕黄帝座下的鼎湖金龙化身！白正杰刚才砍下的头颅也不是北海幻蛟的！现在我们的生死只在你指掌之间，你是不是能告诉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断雪微笑不语，却用手像我们脚下一指，我低头去看，才发现自己的脖子松软起来，可以随意扭动。脚下是那刚才沿巨人右臂而来的金光暗闪的弧线。那金光竟然也像是在挣扎，却逃不开秦断雪的控制。秦断雪手指滑动，那金光也跟着动了起来，仍旧是沿着巨人身躯缠绕。
金光绕去巨人腰边，又去到腰后，有了那金光照亮，地底的情景此时一清二楚，那冰雕巨人后腰上，哪里是什么虎皮裙！那竟然是一条长长的老虎尾巴盘绕在巨人腰间，金白毛中夹杂着棕色斑点，那虎尾粗壮，看上去足有两人环抱粗细。
苏未燃惊奇道：“这……这是条老虎尾巴？！下面还有一只老虎？”
我则已经猜想到了什么，秦断雪饶有兴致的问我道：“这姓苏的小子虽然心思活跃，机敏过人，但他毕竟只是寻常江湖人士，不像你！你是飞雪山庄的三少爷，理应比他明白那虎尾到底是什么吧？”
我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测。如果这巨人和那蛟龙真的是传说中的上古神与神兽，那千年之前炎黄两帝携手对抗蚩尤时期，最闻名于世的虎，自然就是蚩尤座下的以嗜血好战著称的凶虎。
我曾在庄内古书《异兽志》中看到过关于这只开天辟地以来第一凶虎的记载：天有四方，四方有四兽。一为青龙、二为白虎、三为朱雀、四乃玄武……白虎，色属白，五行归金，啸则风起，吼则山裂，万兽之长，战争伐戮之神……与一妖魔战七百日而胜，体乏力弱，无妄、凶戾之气汇聚成一虎形，黑鬃白尾，窃笑而去。
文中还记载这凶虎不仅与代表战争伐杀的神兽白虎拥有同样的神通，甚至还曾想杀掉白虎，化作它的样子成为镇守天地阴阳平衡的天兽！只不过最后阴谋未成，投奔凶神蚩尤而去。
我不敢再想下去。秦断雪却依旧不依不饶的问我：“如何？猜到了？”
我狠狠盯着他，他深邃的眼睛里竟没有丝毫混浊和邪恶，脸上棱角分明，黑须轻摆，活脱脱一副仙人模样。“是蚩尤凶虎？”
秦断雪满意的含笑点头，转头又去看苏未燃。苏未燃双眼已经失了神，茫然的重复我的话：“蚩尤？凶虎？”
秦断雪嘴角上扬，眼神却带着一丝凌厉，似笑非笑的问苏未燃：“现在是你分析和推断的时候了？说说看，你认为刚才那一剑都意味着什么？”
苏未燃仍是失魂落魄的样子：“它是凶兽，那被白正杰砍下脑袋的自然就不会是什么北海幻蛟了。我不想跟你做这没有意义的游戏。你已成仙，目的也已经达到，到底还想怎么样？”
秦断雪面上淡然，话里却是意犹未尽，继续说道：“当然不是北海幻蛟，若仅仅是只蛟龙，又何需我在这鬼哭涯下卧薪尝胆二十三年？至于我想怎么样，等这里的一切你们都一清二楚了，再告诉你们也不迟！”
他又把脸转向我，眼神中尽是清净温良：“这姓苏的小子看懂了太多事，和他说话甚是无趣，我还是和白镜山的儿子聊天更开心。”
秦断雪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让我们判断，然后尽情享受掌握一切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