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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崇焕杀毛文龙以及明史(1 / 2)

 谈谈袁崇焕杀毛文龙以及仇袁人士为污蔑袁崇焕而曲解、利用《明史》的问题

-南乡子-

“仇袁人士”认为《明史》是满清编纂的伪史,断定袁崇焕被怨杀是满清编造出来的谎言;断定袁崇焕杀害了“民族英雄”毛文龙,解除了对後金的威胁,让後金能全力进攻北京;声称袁崇焕就是该杀,杀得好。更有甚者,则说袁崇焕不是抗清民族英雄而是通敌谋反、残害忠良的秦桧似的民族叛徒。这些“仇袁人士”断定《明史》是吹捧袁崇焕、诋毁崇祯帝,目的是让汉人痛恨崇祯帝滥杀无辜忠良,继而痛恨明朝,拥护满清。然而,只要阅读过《明史》的人,都应该知道《明史》并非如这些“仇袁人士”所言的那样,“吹捧袁崇焕、诋毁崇祯帝”,反而还捧毛文龙贬袁崇焕之意。

一、《明史》的捧毛贬袁

《明史/袁崇焕(附毛文龙)传》把毛文龙描绘成了积极攻杀後金,骚扰、牵制後金,还有“联接登州,以为掎角计”的智慧,让“滿清”深恶痛疾,急欲除之的大明英雄:“文龙者,仁和人。以都司援朝鲜,逗留辽东,辽东失,自海道遁回,乘虚袭杀滿清镇江守将,……文龙笼络其民为兵,分布哨船,联接登州,以为掎角计。……四年五月,文龙遣将沿鸭绿江越长白山,侵滿清国东偏,……八月,遣兵从义州城西渡江,入岛中屯田,……五年六月,遣兵袭耀州之官屯寨。……六年五月,遣兵袭鞍山驿……。越数日又遣兵袭撤尔河,攻城南……。七年正月,滿清兵征朝鲜,并规剿文龙。……时滿清恶文龙蹑後。”这就为《明史》诱导人们相信「正是袁崇焕杀毛文龙,为後金解除了後顾之忧,後金才得以大举,长途奔袭北京,因此袁崇焕是妄杀了毛文龙,毛文龙是含冤而死,所以大明才会将“专戮大帅”作为处死袁崇焕的罪名之一」而铺下了道路。《明史》的描述,与诋毁袁崇焕吹捧毛文龙的“仇袁人士”的很相似。当然,《明史》同时也不忘记吹嘘一番後金的“神勇”。

《明史》对袁崇焕却是贬低的。且这种贬低不是根据事实,而是从人格、智慧到才能的贬低。《明史》编纂者或用形容词、用个人主观认识等方式把不相干的事实变成有因果关系;或用含糊其辞的方式编造事实;或巧妙地让人们将编纂者的主观臆测误以为是事实。直到今天,很多人仍相信了这种贬低。这说明这种贬低方法是很有杀伤力的。“仇袁人士”一方面说《明史》是伪书因此不可信,一方面却相信了这种贬低,并以此作为袁崇焕如何如何的根据。

《明史/袁崇焕传》云:“崇焕既解围,志渐骄,与桂不协,请移之他镇,乃召桂还。”这就把袁崇焕与满桂的不和归罪於袁崇焕因解围而“志渐骄”。姑且不论《明史》编纂者说袁“志渐骄”的根据何在,可“志渐骄”怎麽就一定会导致“与桂不协”,而且还是与满桂关系不好的唯一原因呢?

更为恶劣的是,《明史》编纂者把袁崇焕请皇上将满桂移到其它镇的原因,说成是袁崇焕与满桂关系不好,而且这关系不好,还是因为袁崇焕居功自傲!这就是在暗示人们:袁崇焕不但是一个居功自傲、将功劳据为己有,因此与他人关系不好,还是一个因私人关系不好就排斥功臣良将,私心大於公德,不顾大局,不顾国家利益的心胸狭隘之人。这就为诱导人们相信「袁崇焕杀毛文龙也是不顾全局,是出於个人好恶或私心的“妄杀”,是袁崇焕杀毛文龙才导致後金大举奔袭北京铺了路」增加了一条让人信服的“证据”,尽管这“证据”原来不过是《明史》编纂者的主观臆测而不是事实。

《明史》在记述袁崇焕杀毛文龙及其影响时,更加发挥了这种贬低手法。

《明史/袁崇焕传》曰:“崇焕始受事,即欲诛毛文龙。”把袁崇焕丑化成一上任,不去想办法对付大明的敌人,不去收复失地,反倒一上任就急着除掉有功之帅的小人。这与“仇袁人士”的说法颇为一致。

可事实正好相反。袁崇焕一上任,想的是如何收复失地。这有他向崇祯帝提出“恢复之计,不外臣昔年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守为正著,战为奇著,和为旁著之说。法在渐不在骤,在实不在虚,此臣与诸边臣所能为。至用人之人,与为人用之人,皆至尊司其钥。何以任而勿贰,信而勿疑?”的复辽之计为证。袁崇焕一上任,做的就是平息最前线,系关大明安危的军事要镇宁远、锦州的兵变,收拾、整顿关宁兵马;就是整饬军纪,安抚将士,设法提高将士的士气和作战能力;就是依法治边,统一建制军令,结束各自为阵、互相牵制内斗,以至於屡遭惨败的混乱局面;就是加强防御、以守为攻。

钱龙锡还证实袁崇焕说过:“恢复当自东江始。文龙可用则用之,不可用则去之易易耳。”这说明袁崇焕并未“欲诛毛文龙”而是有用毛之心。只要毛文龙服从朝廷命令,听从统一指挥,不但不杀,反而还继续重用。且若用毛文龙,还是“任而勿贰,信而勿疑”。

事实也是如此。毛文龙到袁崇焕的驻地宁远去做礼节性拜会时,正是最容易杀毛文龙的时机,但袁崇焕没有这样做。有人认为这是“考虑到毛的部下不能亲眼目睹,恐怕激成事变而负隅顽抗,残局反而不好收拾”(如樊树志的《崇祯传》),可凭什麽就能保证那些认毛文龙为父,连祖宗姓都改成“毛”的亲信们,亲眼目睹自己的上司、“父亲”被杀,反而不会愤怒,反而不会激起事变,反而不会负隅顽抗呢?何况袁崇焕还是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当着他们的面杀他们的“父”呢。袁崇焕杀毛文龙之前,采取过诸如严格实行海禁的手段,试图从物质上控制毛文龙而引起了毛文龙的极大不满。毛文龙还向崇祯帝指责袁崇焕“实在是文臣误国”。从毛文龙给崇祯帝的上疏中的“诸臣都筹划除掉臣,却不筹划消灭满奴,拿国家大事当儿戏,为报私忿不惜操戈矛于同室”可知毛文龙甚至已经有了可能被杀的预感。因此毛文龙当然不会不警惕袁崇焕。因此,袁崇焕深入毛文龙的地盘去杀毛文龙,不但很难有百分之百成功的保证,弄不好被杀的不是毛文龙而是自己。再说,袁崇焕杀毛文龙後,既没有解散毛文龙的私人军队,也没有派自己的军队进驻。那麽毛的亲信同样也可以在袁崇焕离开後“激成事变而负隅顽抗”。另外,袁崇焕即使到了毛文龙的驻地,也没有非杀毛文龙不可之心。袁崇焕是在与毛文龙谈了三天,还让其亲信部下劝他,但都被毛文龙拒绝之後,才杀他的。因此,若毛文龙不拒绝袁崇焕的劝告,那袁崇焕就不会杀他。所以,“崇焕始受事,即欲诛毛文龙”,即“袁崇焕一上任就急着除掉有功之帅”的说法违背事实。

《明史/袁崇焕转》又云:“然岛弁失主帅,心渐携,益不可用,其後致有叛去者。……文龙既死,甫逾三月,我滿清兵数十万分道入龙井关、大安口。……崇焕妄杀文龙,至是帝误杀崇焕。”这就很主观地认为正是袁崇焕杀了毛文龙,後金兵数十万才得以分道进攻大明。并以此指责是袁崇焕妄杀了毛文龙,至是自己又被崇祯帝误杀。

《明史》编纂者的观点这一观点也与捧毛贬袁的“仇袁人士”的“袁崇焕杀毛文龙,导致毛的部队叛变,为後金解除了後顾之忧,让後金大举奔袭北京,将最精锐的部队之一赠与了後金,袁崇焕是挑起内斗、让满清渔翁得利、火中取栗的极为恶劣的祸首,是自毁长城的始作俑者,袁崇焕不但该杀,就是杀几次都不算冤枉,袁崇焕死有余辜”之类的观点很相似。可惜这些不但都是马後炮,不但都是没有具体证据佐证的主观推测,而且还与事实不符。

二、“袁杀毛为後金解除了後顾之忧”实乃谎言

袁崇焕杀毛文龙,与所谓的“为後金解除了後顾之忧,让後金大举奔袭北京”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

首先,袁崇焕斩毛文龙,并不意味着他不重视东江牵制满虏的战略作用,不等於他就放弃了东江以便为满虏解除这一牵制。袁崇焕不但没有像一些大臣那样认为牵制无效而撤销东江建制,反而很重视东江在牵制满虏上所起的战略作用。袁崇焕杀毛文龙後,就与其他将领一道,定兵制,“渐及登莱、天津,及定东江兵制”,统一军令建制,加强行军纪律,提高部队的协同作战能力,试图结束从前那种“经抚不和”互相牵制,导致军心民心涣散,最终惨败於後金,指挥官自身也因此身首异处的局面。

袁崇焕只杀毛文龙一人,认为其他人无罪而不予追究。连毛文龙之子、副总兵毛承祚都没杀,还继续委毛承祚以重任。袁崇焕也没有解散毛文龙的部队,更没有撤销东江建制。袁崇焕将东江兵分成四协,分别由毛承祚、副将陈继盛、旗鼓徐敷奏、降将游击刘兴祚领导。“收文龙敕印、尚方剑,令继盛代掌”,由陈继盛暂管东江事务,“俟各协中有立功的,即将毛帅所掌印题授。”袁崇焕还极力安抚毛文龙部下:对东江的1800名兵士,各赏银三两,还将所带来的十万两,给赏其余在岛兵。对毛姓兵丁,悉听复其旧姓任祖归宗,有才可用的,依旧委用。并分差各官,前往安抚各岛军民。又分付毛帅尸首,着他亲人自备上好棺木收敛。“尽管毛文龙部属”其众合老稚四万七千,妄称十万,且民多,兵不能二万,妄设将领千。“但还是向皇上建言不宜撤换将帅,而是让毛文龙部下陈继盛统领。袁崇焕仍不放心,唯恐毛文龙部下不满生变,而增饷银至十八万给东江兵,尽管东江”兵不能二万“。後来考虑到”东江一镇,牵制所必资今定两协,马军十营,步军五“,又请求崇祯帝将”岁饷银增至四十二万,米十三万六千。帝颇以兵减饷增为疑,以崇焕故,特如其请。“後东江兵员减少,可袁崇焕不但不减少饷银,反而还请求崇祯帝将饷银增至四十二万,米十三万六千。

以上事实还说明,无论是袁崇焕,还是崇祯帝,还是其他臣将,并不认为没有毛文龙的东江兵起不到牵制後金的作用,否则就不会投入那麽多钱粮了。既然包括最前线的指挥官以及皇上都这样认为,那就没有理由断定後金不这样认为,除非有一种後金比汉人聪明、更有先见之明的偏见。

其次,在毛文龙活着的时候,就有不少与毛文龙同时代的人认为毛文龙没有起牵制後金的作用。

其次,在毛文龙活着,且拥有毛家军,又悬师海上、等於是处於独立状态,朝廷鞭长莫及,并还手握皇帝的尚方宝剑的时候,甚至在毛文龙投附如日中天的阉党,有阉党作强力後盾的时候(——>袁崇焕之死,正与阉党余孽以及得到其支持的毛文龙同乡温可仁的的试图翻案、疯狂报复有关),就有不少人认为毛文龙没有起牵制後金的作用。

登莱巡抚陶朗先为贯彻袁崇焕的前任,同样被皇上下令杀害的前辽东经略熊廷弼的灭後金战略,从後面牵制後金,并伺机反攻、收复辽阳,“仅三个月,组成水陆师三万,集马万匹、甲杖火器二百余万、战船二千余艘”。可陶朗先就说毛文龙“其在镇江者,兵单将寡,倘倏覆,不惟不足助河西章制之势,而徒启贼人防备南路之谋,致殄四卫归附之众。”

兵科右给事中薛国观也指出:“今岁正月,敌倾巢入犯,虽稍挫凶锋,而攻围屠掠逍遥内地者直二十余日,迨班师而东,操演沈阳,复图再至,文龙一似不知有牵制者。”工科给事中潘士闻甚至指劾毛文龙:“故智将动有成算,勇将所向无敌,未有翱翔海上八年,未复一城一池而可以言智;敌来深慝穷岛,敌去仍言牵制而可以言勇。”

兵科给事中李迂知也说:“毛弁潜入虎穴,恢复镇江,图之此其时矣。而道臣杨帆未早,朝鲜联络未成,江淮召募未旋,水兵望洋未渡,千里孤悬,鞭难及腹。不数日,奴大屠镇江男妇,烧毁房屋几尽,而文龙逃朝鲜去矣。发之早,不得不应,又不能卒应,损威招衅至此。”

工科给事中潘士闻甚至指劾毛文龙:“故智将动有成算,勇将所向无敌,未有翱翔海上八年,未复一城一池而可以言智;敌来深慝穷岛,敌去仍言牵制而可以言勇。”

山东总兵杨国栋在其疏劾毛文龙时所列的十大罪状中的第一、第二条就是“一、专阃海外八年,靡费钱粮无算。今日言恢复,明日言捣巢,试问所恢复者何地?所捣者谁巢?二、设毛文龙于海外,原为牵制,不敢西向,数次过河,屡犯宁锦,全不知觅,牵制安在?”

紧邻毛文龙、且掩护过毛文龙免於後金捕杀的,效忠大明、起过牵制後金作用的朝鲜,也有类似证言。朝鲜备边司议证实:“毛将所为,不思甚矣。贼冲宣川,不过数百骑,曾不能发一支箭,骈首就戮,有同群羊之见猛虎,其无胆勇,据此可想。为今计莫若藏踪秘迹,使虏不得窥觇去留。”亲自去过毛文龙营地的柳公亮向朝鲜国王李倧说:“以其兵力观之,似无剿胡之势。张晚去时结阵以见之,而军皆疲劣。虽或见小利而动,恐难举大事耳。”李景稷亦云“毛之军势疲甚,其意只欲安座岛中,享其富贵而已。”《李朝实录》记载毛文龙“蛰居孤岛,徒事张皇,”“今则徒享富贵,无意进取。识者皆忧其终不利于中原,而为我国之深患。”即使是後来以“擅杀大帅”的罪名,参与迫害袁崇焕的王永光,也曾不得不承认:“海外之师为牵制也,有须弥岛之退,又有攻掠海州之报,以牵奴者而牵于奴,文龙伎俩已穷。”(以上转引自《袁崇焕诛毛文龙辨析》一文所引用之史料)

[B]前辽东经略熊廷弼更是直截了当地指出毛文龙酿成了奇祸[/B]:“三方兵力未集,文龙发之太早,致敌恨辽人,屠戮四卫军民殆尽,灰东山之心,寒朝鲜之胆,夺河西之气,乱三方并进之谋,误属国联络之算,目为奇功,乃奇祸耳!”倒是投靠阉党的王化贞极力捧毛文龙,把毛文龙通过不服从统一调令,打乱熊廷弼的“三方布置策”以恢复失地的重大战略部署而取得的偶然胜利——镇江之捷,说成是“发踪奇功”。

不仅有关於毛文龙实力能力不足以牵制敌人,且只想割据一方,安享富贵,以及畏敌如虎、东躲西藏的指责。还有对毛文龙拥兵自重,骄横跋扈,滥杀无辜,谎报战果、欺骗朝廷等的指责。

当时的朝论也因此表现了对毛文龙的厌恶:“文龙当辽事破坏之後,从岛中收招辽人,牵制金、复、海、盖(指辽东半岛金州、复州、海州、盖州四卫之地),时时袭东,颇有功。但渐骄恣,所上事多浮夸,索饷又过多,朝论多疑而厌之者,以其握重兵,又居海岛中,莫能难也。”(夏允彝著:《幸存录》)

连崇祯帝也指责“岛帅毛文龙悬师海上,开镇有年,动以牵制为名,案验全无事实,剿降献捷,欺诳朝廷,器甲刍粮蠹耗军国。近乃部署夷汉多兵,泛舟进登声言索饷,雄行跋扈,显著逆行。”这些指责虽是在毛文龙被杀之後,但这些与诸如“通虏谋反”之类的、秘密的、没几人知道的罪名不同,都是公开的、因而大家能看得到的事情。比方说,倘若毛文龙真有过牵制满虏之事实,真没有“剿降献捷,欺诳朝廷”等逆行,那麽在毛文龙还活着的时候,朝野肯定都知道。别说崇祯帝不是弱智,就算是弱智,恐怕也不可能编造这种低级的谎言而让天下人笑话“父君”。明朝是一个极力推崇主张“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儒教,且皇帝拥有很大独裁权力的中央集权专制体系的朝代。若皇帝欲致人於死,找个罪名并非难事。崇祯帝要真想为袁崇焕杀毛文龙开脱责任的话,完全可以捏造其他罪名。

有些大臣因此还提出了撤销东江一镇(按某些“仇袁人士”的说法,这才是卖国贼)。例如兵部尚书阎鸣泰就以牵制後金“终属虚着”为由提出移镇的动议;如尚宝卿董茂忠“请撤文龙,治兵关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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