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守仁醉醺醺地一个人回来,大声嚷道:
“爷我大展神威,蓉姐被爷弄得已经不能下床了,痛快。”
明磊叫謦姐扶他坐了过来,觉得这就是一个畜生,见他已有些神智不清,便耐着性子问了问范秉斋的事情。范秉斋好占卜,尤其对城北马半仙所言是深信不疑,明磊一下子有了计较。最不成想的是,范守仁竟吐露儿出与范秉斋的五夫人(五姨太)有染!
明磊急忙禀退所有人等,对着范守仁的臭嘴细问。原来,五姨太生在小户人家,早与他人有了婚约,范秉斋贪图姑娘长得漂亮,以财势逼得娘家退了亲,可姑娘拼死不从。范秉斋就捏了罪名,将小伙子下了狱。五姨太为了救情郎,被逼进了范府。范秉斋支使范守仁带小伙子私会了一次五姨太,就叫他杀人灭口以绝后患。谁成想,范守仁拿着小伙子的遗物骗五姨太说情郎哥哥已经远走他乡,要她夜半在花园石房内取信物。结果,五姨太来了,就被范守仁给办了。事后还威胁她,老爷让他杀人灭口,因五姨太的缘由才放他一条生路,要是老爷知道了,她的情郎哥哥就难逃一死,这不过是让五姨太付些辛苦钱,五姨太竟信以为真,忍气吞声,再没见声张过。范守仁因此时不时还威胁五姨太到石房内欢好,竟一年有余。
明磊直听得目瞪口呆,如同《红楼梦》柳湘莲所言,真真只有门前的石狮子是干净的了。明磊又听范守仁讲了府中一些男盗女娼的旧事,后半夜才打道回府。明磊躺在床上,一闭上眼就是女子那只被勒碎骨头后变形长成的畸形小脚,看来自己要失眠了。
次日早上,小德子过来伺候明磊,却见明磊双眼赤红地抓住他,大声发狠:
“小德子你给我记住,我他妈这辈子都不娶小脚女人!”
小德子觉着爷看来又要发疯了。
阎尔梅下午回来告诉明磊,一切顺利,二人同意见明磊。
六月十八,诸事不宜。
明磊上午被范文祺拽去陪着见了两拨客人,直拖到下午明磊才得以出城。带路陪着明磊的是一个河南小伙子,明磊一个劲儿地逗他说“中不中儿!”,可他对明磊的提问是一声不吭,明磊甚觉无趣,于是在马车里睡了个回笼觉,可没睡踏实。明磊有些紧张,数数自己说过的几个人,刘老汉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农民,好糊弄;李岩、汤若望和阎尔梅等虽是才智高绝之辈,但史书有传,自己对他们可以说了解得非常透了,是有心算无心;而将要面对的,即便手里有李岩的玉佩这个杀手锏,但自己对这些人可以说是真真的一无所知,还要小心面对啊!
明磊一路胡思乱想,天黑前,赶到了刘六的山寨。其实说不上是山,不过一个高一点的大丘陵,山寨也很简陋,就如同用篱笆扎起来的,明磊真是怀疑这样的山寨也会攻不破?
进了寨门,黑压压地站了两个方阵的响马,左首的是骑兵方阵,右首是步兵方阵,战马有大有小,盔甲也各异,但四五百号人站在那里,没有一个咳嗽的,没有一个晃动的,只有风卷战旗和马蹄的声音。明磊知道这是作给自己看的,但看得出很重视自己,这是一个好的开头。
走进中间的大帐,站起两员大将。左首是个大汉,比明磊高一头,扎一背,称得上虎背熊腰,黑黑的面膛,润中透光,一双剑眉斜插入鬓,大大的眼睛,炯炯放光,鼻直口方,一脸的持勇斗狠,身穿黑缎子紧袄紧裤,腰扎大红丝鸾带,外罩一件黑缎子英雄氅,光头没带帽子,用木簪子别着头发。
右首的小伙子,比明磊矮一点,长得很是健壮,细腰扎臂,扇子面的身材,本来白玉般的脸膛被风霜侵蚀得微微有些发黑,一双河南人的窄眼,皂白分明,四方海口,红红的嘴唇,拢发上梳,青绸子扎顶,身穿粉箭衣,腰扎黄色狮蛮带,脚上是一双薄底快靴;给人的印象是挺拔俊俏中带有几分书卷气,看着象读过书的人。
明磊和二人躬身见过平首礼,原来个高的是刘六,个矮的是陈慎。而这两个人偷偷观察明磊,总的来说,相貌只是说得过去,但神态亲切安详,一切都是那么的漫不经心,东张西望也毫不掩饰,难道真的成竹在胸了?看来,正如阎先生所言,周明磊单凭这种从容不迫的气势,就能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谁知刘六一张嘴,就问明磊,是否有“笼中猪”的外号?明磊被人当面称作“笼中猪”,不禁大怒,根本不顾及此行目的和刘六的威势,指着刘六竟破口大骂,慌得二人连忙告罪,声言纯属佩服之语,绝非讽刺!明磊这才作罢,经此一闹,三个年轻人一下子反倒亲近了不少。于是帐内摆了酒席,三人落座,先是一番寒暄。明磊得知二人是一路从河南过来,到扬州也就十来天,已经把队伍从二百来人发展到五百多人。
一想到这二百来人的部队从北京到河南再到扬州不下二千里,没有补给、没有支援,精神却没有消沉;从整齐的队形、严明的纪律可以看出指挥官深得士兵信赖,而且能征惯战。明磊甚是欣慰,拥有了这支拖不跨、打不烂得部队,初时可为千人斩,其后那就是二百多名军官,可以指挥千军万马啊!
明磊突然打了个激灵,知道那里不对了。能亮家底,摆酒宴,说明阎尔梅开了好头,二人有诚意归顺自己。按道理阎尔梅已经和他们有了很深的接触,谈了收编的事,恐怕已有了一半的可能,可这个阎白耷什么也没有告诉自己,连刘六和陈慎的些许信息也没有透露,他要干什么?明磊马上明白了,这是一次考试,阎尔梅在试自己的真实本领。其实,阎尔梅没有被自己的一席话说得死心塌地也是人之常情,看来自己要是不能说服二人,连阎白耷也留不住了。明白了利害关系,明磊终于平静了下来。
刘六和陈慎见明磊没了初遇时的谈笑自若,也是一愣。可就是着一愣,丝毫也没有逃过明磊的眼睛。明磊暗中告诫自己,只可不是胡想乱想的时候!虽然明磊不是干预审的出身,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明磊深知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决定着自己此行的成败。先探探他们对李信和李自成的态度,再步步深入,把摸底工作作扎实了。想着,明磊不禁暗骂阎尔梅,要是能如实告知,老子哪至于这么费劲,看来内部一定要团结,内耗害死人啊。
明磊一抱拳:“制将军陨落,刘将军其志不衰,纵横千里,如入无人之境,真大丈夫也!可奉闯王将令而入江南以为前驱?”
刘六没反映,看来是根本没听懂。陈慎一定是读书人出身,眉头已经皱起来了。陈慎给刘六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不忿地说:
“闯贼不亲贤良而近小人,不纳忠言而信谗言,誷杀制将军;制将军对我二人言,如父如师,岂可听令于仇贼。”
明磊早料到但凡古人都比自己那个时代的人,显得性情耿直、为人忠厚;否则初次见面,就不应该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表露出来。但观陈慎此人也是一个智者,如此表现,一来更是应证了古人好任侠,没有现代人这么多的弯弯绕;二来也是明磊捅的是地方,于是,明磊又开始佩服自己了!
明磊回想着影视里河南的方言腔调,也学着说:
“他奶奶的雄!李自成这狗日的,我早看他不是个完印儿。活该丢天下,不过李夫人红娘子呢?你们怎的不在她老人家身边?”
他二人惊异地看着明磊,活象看到了怪物。明磊不好意思地笑了:
“刘六不理我,我却与两位一见如故,也不藏着掖着了,我不装斯文人还不中?”
看着他二人都笑了,明磊的信心一下子充满了胸膛,与阎尔梅比起来,你们差远了。刘六慢慢把笑容收了:“夫人已经故去了。”
明磊抢着做出满脸的悲容,缓缓地说:“从甲申四月到现在已经快三个月了,夫人无粮无饷,鞑子、地主一个个又那么狠毒,此中艰辛真是一言难尽啊!”
“正是这个理儿。制将军去了,才几天的光景,夫人又黑又瘦,远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陈慎远遥望着北方,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了。刘六拍着大腿说:“可恨我们打秋风回来,夫人就中了团练的暗箭,队伍一下子散了。”
“可惜,两位哥哥在军中威望不高,又耿直得把那些兵痞得罪了,否则,只怕已经平定中原了。”
刘六是没听出什么,咧开大嘴从椅子上站起来
“兄弟初次见面,怎么什么都知道,和你说话真他妈的爽快。”
陈慎却听出了马屁的味道,
“兄弟见面,讲究坦诚相待,长缨曲意迎合,不会有所图吧。”
明磊脸上一红,暗付惭愧,但一个叫兄弟一个叫我的表字,看来第一步走得还行,咬咬牙,下猛药了:“不错,我是有所图,但我所图者大,所虑者远,二位可有兴趣与我长谈?”
没想到,陈慎、刘六居然都不动声色的坐了回去,好,遇事不惊不慌,是个人才。
明磊举杯品了一口酒,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他们,见二人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明磊露出招牌似的迷人微笑,不紧不慢地说:
“咱们也学学隆中对,未出山寨而定天下。周围的黄得功和高鹞子,二个兵痞,不足以论。史可法整个一个老妇人,婆婆妈妈,瞻前顾后,我看才干还不及马士英。说大一点,江南诸王,比之崇祯更是差之千里,而大臣们,文的忙拥立之功,武的忙割据经营,就是不想如何与鞑子一战,将来清兵一到,他们必定先跑,跑不了就降,降不了就自杀了事!”
明磊见二人无语,趁热打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