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中宵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心中却明白,军校真正教出来有用的人才,只怕多是在那些武举人和落第进士中。朝廷只怕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分开教课。
旧军队的改造谈何容易?特别是在这样的和平时期,而皇权的倚仗,正是原来的禁军军官。朝廷如何安排,第一还是为了保证皇权稳固,安抚禁军旧军官的情绪。不想继续从军的,早已经主动到了别的军队,或者为厢军,或者到地方改换兵职,有的直接除役。继续留在军中的,多都是将门世家,在军中有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们除了当兵,实在没有好的出路。
宋朝以军立国,这些人的态度,直接决定了军队的态度。为了稳定,只能向他们妥协,京城军校最后沦落为一个镀金的地方。没有足够的新军官,这些旧军官就不能抛弃,凑合着用。
想起狄青的三十万大军,杜中宵心中明白,里面的军官,大多就是这样从军校出来的。学到多少东西实在难说得很,很多将领可能就学会了放枪放炮,连怎么用都不明白。这样的军队,再加上旧的统兵体系,两者合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
其实越是这样,越应该按照改革后的军事体制,分路编制,设置各级军官,责任明确。随着战事的进行,能者上,不肖者下,用战争淘汰掉残存军事体制的影响。可作为主帅的狄青,是典型的旧军人,没有这样的魄力,最后就成了那个样子。
姚守信道:“以前军中没有炮兵,我那里都是特别招来的人,要好一些。最少,要学炮兵,不能不识字吧。只是读诗书的人,去学那些数学知识,麻烦不少。这几年来,学炮兵的人,最后要有三分之一实在不合适,被淘汰掉去学别的了。”
窦舜卿道:“炮兵当然不一样。我们这些人教的,有从炮兵那里退下来的人,都是宝贝。与禁军来的军官比,不知好教多少。现在军校里面,就数步兵最被人瞧不起。”
杜中宵道:“也不是如此。步兵学的最多,真正的指挥官,还是要从步兵中选拔出来。”
窦舜卿笑道:“经略说的好轻松!军校里的学员,除了旧的禁军军官,能不能学成还不好说。纵然学成了,也不过做个小统兵官,能成指挥官的,十个里都没有一个。”
杜中宵道:“前途吗,谁不想要个好前程呢。炮兵俸禄高,前程好,招人的要求自然高。整训后的禁军,炮兵可是单独编列,官职比其余的高一到两级呢。”
十三郎道:“就是。以前禁军之中,地位最高的是骑兵。自从有了炮兵,便就不是这样了,什么都是炮兵最好。就连马匹,到了之后也是炮兵先挑。”
姚守信在唐龙镇有大功,本身又是技术型军官,虽然不带兵,还是被朝廷优待。他本来只是拉纤厢军的指挥使,自己的心态也比较好,并不怨天尤人。
十三郎道:“其实炮兵还好,终究是以前没有过的兵种,不识字的也没法去学。军校所教,也是姚团练说什么就是什么,并没有人闲话。骑兵可是不行,以前禁军多有骑兵军官,我要这样教,他偏说那样才好,平日里不知多少烦恼。”
窦舜卿道:“都是一样,步兵尤其如此。初入军校,连教最基本的军姿,都有军官出来,说以前不是这样练的,要怎样怎样。教练阵法,我教了三年,几乎就没有能够练得精熟的。他们总有许多理由,不说是自己不肯用功,偏偏就说教的方法不对。特别是知道了换成新军后,枪相当于以前的刀枪,炮相当于以前的弓弩,更是许多想法,有时让人啼笑皆非。”
杜中宵笑道:“这有什么稀奇?我们在随州训了数年,开始不也是这样的?”
窦舜卿连连摇头:“经略,可是不一样。在随州时我们是无人教,都不知道怎么使用,当然说什么的都有。现在是在学校里,有教官,有教材,还这样讲,如何得了!”
杜中宵明白,没有新式军队的骨架,编练已有军队比招新兵还麻烦。最后留下来这些军官,许多是世代父子兄弟从军的,家中自有传承,而且有的被视为传家宝,当然麻烦更多。
为什么不把旧的军官裁掉,重召新人?因为没办法。宋朝的禁军是终身制职业,入军以后,只要不是老弱,或者实在不成样子,一干就是一辈子。到了六十岁,拿半俸养老。实际很多军中,为了那一半的俸禄,许多人到了六十岁还在军中。这些人只会当兵,裁掉了他们,数十万人在京城中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