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月从身边侍女的手中接过的灯笼,随后屏退众人,孤身于孟九千的府邸中前行。
不多会儿,她轻车熟路地推开一扇雕花木门。
屋内人似乎刚洗漱完毕,墨发半干垂在身侧,外批一件官绿的袍子。他听到有人进来,手微微停顿,笔尖浓墨,浸透宣纸,留下一个指肚大小的黑色墨团。
孟九千将笔搁在架上,后举起画纸。纸上绘有的仕女图,于细节处无一不精细。
少女纵马岸边,浅草没马蹄,少年跟在后面,正捡起一块石头丢进水中,河面上最后一圈涟漪还未散去。
早春三月,杨柳依依,风光正好。
可最后一团的墨迹毁了画面的整体的美感。
孟九千冷笑一声,位于下方的手,五指收拢,欲将纸团成一团。又不知想起什么,小心放下,仔细地折叠呈书册大小。
长岸上放置红木盒子,他熟络打开,里面已近是这种小作。画上人物,也皆柳叶眉眼,樱桃小口,高擎马鞭,神情自信。
墨色渲染下,也不由自主的想起热烈的红色。
他的指尖停靠在没有温度的图案上,温言道:“唐小姐再度登门,不知所谓何事。”
唐清月坐姿端正,见裙摆拖地,也不忘轻轻撩起。今夜孟九千就是在等她,因此待客所用的圈椅上置了软垫,一旁小案上已有雨前龙井并四块梅花糕。
她掀起茶盖,其上布满水雾,想来已经等候一段时间。
“你当真打算辅佐九皇子登基?”唐清月把玩着茶盖,“我今日看他伤你颇多,你竟也半点都没有发作。”
孟九千却岔开话题,转而问道:“你当真不信逆天改命的落星山方术?”
“信却不全信。就比如沈明月重生一事,蹊跷颇多。但落星山却有本事,不然两百年前那桩兄终弟及的宫廷秘事又怎么瞒天过海。”唐清月此刻神情更似赌场的庄家,胸有成竹。
“我还知道,沈明月早在五六年前就曾秘密策划。兔死狐悲,历代权臣得善终者少,死后不被挖出尸骨鞭尸者更少。沈家满门忠烈,唯独只出了一个智多近妖的沈明月。”
“所以我相信她留有后路,如今的沈明月难道不就是她寻得的法子?”
她一抬眼看见孟九千,不知什么时候又摊开画纸,笔走龙蛇间,少女轮廓也现。
孟九千没有勾勒其眉眼,只是在发梢处画上一支深山含笑的金钗:“所以你觉得如今这个沈明月既像旧日的沈大小姐,又不像。”
“如今这个小丫头傻乎乎的,没有半点心机。”唐清月摇摇头。“不太像。”
这回的一张画,被九千岁大人团做一团,直接扔进了废旧纸篓中。
“你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九皇子却看不出来。”孟九千道,“人为情所困,难免一叶障目。不过这样也好,有朝一日沈明月若能找回本来的记忆,怕是他也逃脱不了我的手掌。”
“千岁大人莫不是忘了我?”唐清月微微一笑。
“如果唐小姐能活到那个时候,我自然愿意请您一观。”
相府小姐将口鼻掩住,不由地笑出声来。可这笑容的末尾却突然变化,她连忙取茶压下,却喉头一紧,一口血直接喷出,染红了茶水。
她若无其事地用帕子将唇边的鲜血擦干净。
“却也活不长了。”唐清月莞尔,“如今相府依靠千岁大人和九皇子过活,我入东宫后,自然会为两位寻找太子的秘密。我只有一个愿望,待我死后,您能善待我家人。”
“铁石心肠如你,竟也有这般爱护家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