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瑜醒过来的时候,夜已至深。
室内如臂粗的凤烛孜孜不倦地燃烧着,透过层层红帐,朦胧可见四周熟悉的布局。
这是她已经住了四年的宫殿,就算闭着眼,她也知道哪个角落摆了些什么东西。
喉咙有些干,她忍不住咳了一声,然后目光无神地盯着帐顶。
白绫裹在脖子上的窒息感还未从心底抹除,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活着,还能妥帖地躺在凤藻宫的床上。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沈家已被满门抄斩,没有坚实的后盾与父兄的庇佑,她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活同行尸走肉。更何况,她是大周朝毒名昭著的皇后,直到临死前也没有被废,全赖于龙椅上那个男人仅存的仁慈。
思及男人,沈沉瑜无声嘲讽一笑。
她应当感激他的,感激他在新人入宫后仍旧对她敬重爱护的恩宠,感激他在她一次又一次对他的子嗣和嫔妃下手后的包容,感激在沈家卖国通敌的证据确凿后,他用最温和的死法给予了她最后一份体面。
毒酒太痛烈,灌入腹中,会侵蚀五脏六腑,令人七窍流血,面目全非。
而匕首又太锋利,刺入身体里,破出一个洞来,生生放干鲜血,令人枯败而亡。
他太懂她的爱美之心了!
知道她即使是死,也不愿意死得那么地难看,知道她即使是被打入尘埃,无论如何也都要维持外表的光鲜亮丽。
夫妻六载,他是那么地了解她,因而最后体贴地派人只送来了三尺白绫。
心神晃了晃,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抚上脖子,可刚触碰到肌肤就愣住了,预想中臌胀的红痕的印记并不存在。触手处,肌肤似光滑的凝脂,柔嫩无瑕。
怔忪之间,有人慢手慢脚地推开了寝殿的大门,而后朝着屋内的炭盆走去,动作十分轻缓,唯恐吵醒床上的人。
盯着来人一丝不苟添炭的背影,沈沉瑜诧异这个时辰竟然还会有人来到这座形同冷宫的地方,替过去半个多月以来冷如冰窖般的宫殿添加毫几温度。
不对--
分明是暖融融的温室!
目光所扫之处,一瓷一具在烛光下都折射出洁亮的光泽,连炭盆旁的香炉也袅袅生烟,根本不是多日无人打扫的凄凉与冷清!
而且,这个身穿一等大宫女衣着的女子,窈窕的背影是那么地令人熟悉……
似感应到她的困惑,宫女缓慢地转过身,跟着便小心翼翼地朝着床榻走来。
甫她一靠近,沈沉瑜霍然瞪大了眼睛!
指甲狠狠地扣紧身下的棉被,几乎是瞬间,整个人便条件反射地开启了高昂狠戾的斗志!
琴贵人!曾经本宫能让你一尸两命!最落魄的此刻,也绝不会让你有可趁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