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地面再度猛然震动,这次撼动比前几次的振幅加起来都更加强烈,仿佛有人在地心引爆了一千桶烈性火药。地宫的石壁发出轻微脆裂的咔咔响声,有粉尘从漆黑幽暗的顶部落下,除了门口的那两株古树,隐心眉现在觉得整座大厅里的植物都在低低地叹息着,呻吟着。
沐基洗双手伸向石桌的台面之下抹了抹,总共抹了三回,每次手里都会出现一样东西。他把这三样东西排成一排,放在桌面上。
一个灰扑扑的褐色陶瓷罐子,一根打磨得不算光滑的手杖,两块黑色的厚石板。
刹那之间,一副清晰鲜活的画面仿佛通电般的出现在的隐心眉的脑海中:一群衣着粗糙,手捧着器皿的队伍,这队伍长得几乎看不到尽头,其中不乏妇女,老人以及孩子,另外还有牛群羊群和他们一起前行。他们在贫瘠的荒漠之中昼夜不停地长途跋涉,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是一位身材高大,手持长杖的老人,虽然他须发全白,但是精神矍铄,双目如炬。整支队伍多达百万人有余,白天有云柱像信标一样在前方为他们指引道路,晚上天空则出现耀眼的火柱照亮他们……
“天粮。开花的杖。以及手写的石板。”隐心眉低声细语,一副透不过气的样子。
沐基洗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道转瞬即逝的火花,“你想起来了?”
“算不上想起来,只是一个画面。然后我就知道了这三样东西的名字。”
轰隆隆。轰隆隆。整个地宫抖得像个筛糠的老人,远处传来烈火凶猛燃烧所发出来的爆烈和巨响,脚下银色的地面摇摇欲坠。狗在呜咽与吠叫,马儿在战栗中厉声嘶鸣,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哀嚎惊天动地,这哀嚎即像人类也像野兽,战栗的嚎啕,歇斯底里的狂笑,莫可名状的呼唤以及狂乱不羁的嗥叫。
“你说得没错,”在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混乱喧嚣中,沐基洗的声音像水流一样清晰平静,却又包含着权柄之力。他伸开右臂,挥过石桌,那原本灰白粗糙的花岗岩石面蓦地变成了闪烁着闪烁银光的晶亮水面,变幻着交织莫测的迷离光晕,时而如太阳般光芒炽热,时而如月亮般清幽莹明。
隐心眉瞪大了眼睛,只见那水面开始呈现出模模糊糊的景象,接着越来越清晰,她看到了一座大得惊人的玉雕像,简直有小山丘那么高,虽然巨大无比,却打磨得十分精心细致。
这是一尊双身交合玉像,看似雕像,实际却是一座彻彻底底的巨型殿堂,玉雕男女面对面而坐,女像神情慵懒,头戴王冠,全身不着一丝,却从脖子到脚踝都被细细的金链所缠绕,男像则神情狰狞,头戴牛角,身着猩红色铁甲。如此浩大的工程简直不可思议,就算是穷尽十二联盟国全部的财富,集合维洛戈萨全部的奴隶,若没有百年之久,也难以完成如此惊世骇俗的建筑奇迹。隐心眉正在惊叹,这时银色的水面开始拉近视角,她看见这尊双人像的结合处有一扇鲜红如血的双页门,门外有重兵把手,却从门内传来可憎的嬉乐之声。
水面再次起了涟漪,隐心眉发现此刻她已经能够看清这门内的全部场景,里面灯火通明,轻纱笼罩,黄金与宝石镶满了墙壁和穹顶,地面上铺着花纹繁复精细长绒厚毯,隐心眉甚至能嗅到这厅内气味馥郁诱人的浓郁香薰。这里满是一对一对欢愉的男女,他们全部袒裼赤裎,像马槽中的群马一样高声大叫;在厅内一角的高台上,火盆正在熊熊燃烧,后面是一座八角形的巨大高榻,上面覆盖着华丽的刺绣帷幔,其中有一男一女,他俩的姿势以及服饰和外面的双身玉像一模一样。
在高榻正对面的另一处半圆形开阔地带,在这远离了那群可憎邪恶的男男女女之处,有一道锯齿型的洞口,约有两人多高,仿佛暗夜邪兽的血盆大口。后面是一道通往地下的宽大螺旋暗道,另一端直达幽暗不见底的地心。
蓝绿色的熊熊烈火从底下深处往外猛烈地升腾、跳跃、舔舐,滚烫的火花四处飞溅,把洞口连同正面墙壁映成了隐隐的暗绿色,幽暗的瘴气从洞口出往外袅袅上升,弥漫着一片腥齁的热气;与此同时,一声声痛苦尖利的嚎叫从黑暗的深处,穿过这道饥渴的绿色火墙,传遍整个大厅之中。
时不时地,一双双长着死白色外骨骼以及黑红色鳞片的肩膀和胳膊挥舞着,在空中乱抓乱摸,拼命挣扎着想要穿过那绿色的火墙,痛苦的嘶吼,沉重的镣铐声,狂暴的咒骂,颤抖的号角声时断时续地从洞口的另一边传来,与那些男女所发出的声音,在空中碰撞交汇并融为一体,形成一曲骇人恐怖的可怕乐章。
“我的天!”隐心眉觉得自己的两腿已经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了,她的膝盖在观看这幕怵目惊心的画面之时已经变成了水,“这是,这是……”
“这是庙春献祭,”赛瑟替她说完了话,他的脸色煞白,神色看上去比隐心眉镇定得多,可是那双美丽无比的黑钻双眸却在剧烈地晃动着,“男像是摩洛神,女像是亚施塔女神。”